「不能說的便應沉默」是維根斯坦《邏輯哲學論》的第七命題,亦是重要的結論:對於道德價值及宗教上帝等,都是把世界看作有限整體之下,越出世界整體內容的神秘之說,當語言只能描述世界時,我們應對此沉默不說。但藝術又如何,藝術自有語言不能言說之處,則應置放在世界之外嗎?如藝術就是不能言說之物,那它和沉默的關係如何?以藝術表現哲學理論,利用電子音樂影像來重組分析式思想,並以這不可言說的藝術表現沉默,就成為本作品一大挑戰。
近乎邏輯符號式的多媒體藝術
本劇雖是電子音樂影像劇場,但其風格相當簡約,刻意與維根斯坦的論說方式相配合,論著中以七個命題作中心,並以很多小句子作評論及論點,沒有半句多餘說話,劇中仿照了這種模式,以十一章來表現,每章以一句與維根斯坦相關的句子開始,然後以抽象影像代表句子,來表達那句句子的意義或可能詮釋。內容上,主要是利志達與Tobias gremmler所合作的影像,以符號畫像表現維根斯坦的主要思想,如以連結粒點構成圓型,表示世界是由基本事態構成事實以組合的,並以流動的句子表示語言基本命題就是世界的全部。流動的線表現哲學活動,纖維成像表示資訊的重組等,亦有些表現維根斯坦的人格,如圓圈向內的地景表示不論述的哲學家,兩個不相交的圓型表示無法溝通,不憂於被人誤解的維根斯坦等,同時厚重的電子音樂,亦似要表現出沉默的迴盪。
表現的映象符號其實相當明顯,若對《邏輯哲學論》有認識的觀眾都能大致明白,這是藝術家以各種方式來令觀眾理解命題的努力,但這卻是吃力不討好,一來如果目的在介紹及引導觀眾去研究維根斯坦,那這注定是失敗的。因為所呈現的影像本身過於抽象,觀賞性有限亦沒有足夠美感,就算有現象的電子音樂相配合亦難以構成震撼感官體驗;如果觀眾沒有一定認識的話,會對所呈現的影像一頭霧水,並很快會放棄,報以噓聲甚至離場。二來如果要刺激有認識之觀眾進行反思,其資訊含量又相當稀少,影像十分重複而單一,甚至有幾幕用同一畫面的情況,除了作為論述的視像化再構造,把影像連結哲學思想的滿足感外,並無特別的符號啟發觀眾走出維根斯坦的思想框架,亦難以引發感知上的衝擊,原地踏步甚少推進。這大概因為藝術家懼怕作品過於抽象難明,作為前衛劇場,現時做法似乎過於保守,故出現這種兩面不是人的情況,不能與觀眾溝通,亦無法構成藝術上的昇華。
非語言的世界表述
在最後一章時,藝術家風格一轉,以彩色粒點構成現實影像,表現近幾星期的時事及政客新聞片段,之後再用大量表情符號來代替粒點,最後這些流行表情符號激烈滑動而成意識流,與整劇的克制抽象相去甚遠,這部份相當震撼及普普化,同時亦相當危險,如要以藝術表現沉默,這部份似乎過於喧囂,連電子音樂亦化成雜亂的訊號,而當表現現實畫面,是要形塑以語言甚至非語言構成的世界時,這些時事畫面卻一下子走得太遠,即使是真實世界的一部份,沒有必要的理由把特首及議員等政治議題呈現出來,令這取材變得有過份賣弄之嫌,為了令作品貼近社會而硬生拼湊,如果藝術家選取較平常生活化或都市喧鬧的畫像,效果理應更佳。
順帶一提,在畫像以外,其實電子音樂本身亦相當精彩,甚至可以作為主導藝術而帶起整個劇場,然而本劇以影院式放置,許敖山於控制台位置即時演奏,觀眾直視映像難以留意藝術家,甚至有觀眾不知是現場音樂,使音樂元素大幅減弱。最後以維根斯坦的殘像作結,這段映像延續了上段的急速節奏,而回到開首的簡約之中,似是到了一個情緒的高潮,但融入氣氛中的觀眾少之又少,甚為可惜。最終以維根斯坦的沉默名句作結,以同樣的結局方式連結《邏輯哲學論》,對於藝術如何處理不可言說的沉默這一問,藝術家似乎給出與書本同一個答案,又或者面對觀眾時,同樣報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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