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別的創新合作,是新視野藝術節一個重要特色。多媒體音樂劇場《一零》,由台灣導演蔡明亮與香港音樂人梁基爵合作,製作成錄像結合即場音樂演奏的作品。當中的「新」可體現為兩方面,兩位從未合作的藝術人拼撞出的新鮮感及兩組看似獨立出發的作品所引發的新意。
演出分三個部分,分別為混沌、二元、一意。就創作主題而言,梁基爵演後說他的音樂,是一個關於時間的演出,是對當下時間、當下環境的回應;蔡明亮錄像的著眼點,則是生活。看似各有側重,卻組合成一個富有想像空間的作品。
二元演繹
梁基爵對時間的演繹貫穿三個部分,首先體現在劇場裝置,劇場上層四面欄杆上方,平均分佈昏黃燈泡,並與音叉相連,音樂敲響燈泡隨之變亮,發出區間而有節奏的「咚、咚」聲響。第一部分,觀眾於上層走道自由行走,靠著欄杆俯視梁基爵緩慢地在樓梯與座椅間活動,期間他逐次拿出漏斗與三部小型卡式錄音機,沙沙而吵雜的響動伴隨音叉發出的「咚、咚」聲,充斥劇場。第二部分走到下層,觀眾按入場前抽到的貼紙「一」、「O」,被分隔觀看豎立的巨型屏幕,並以從上垂下的大型鐘擺連接兩個空間。到了第三部分,傳統大提琴和手風琴,結合新式電子樂器的演奏,亦有著新舊融合的效果。配合前述的漏斗、鐘擺、時針運行的「滴答」聲及時針敲響的「噹、噹」聲,有著明顯的時間象徵。
與流動的時間相比,蔡明亮的影像更多是靜止畫面。當觀眾被一分為二觀看影像,最初的畫面只看到白色建築前一片長草隨風輕動,間或汽車駛過帶動起劇烈搖晃及隆隆車響。長時間注視以上靜止畫面,感受車聲由遠迫近,劇場音量之大使耳膜震動,觀眾彷彿被置換成眼前長草,一同感受車輛駛過的壓迫感。接下來的畫面同樣以呈現城市中被遺忘的一角為主,只是城市聲音隱去,由現場演奏的大提琴、手風琴來配合靜止的畫面,如空置廢屋、屋內雜草叢生的景象、屋內被棄置的過時錄影帶及斑駁磚牆等。這些被人們遺忘的城市舊址,象徵廢棄與過時,值得注意的是荒廢建築旁蔓生的植物,於頹瓦帶來綠意。
大提琴及手風琴的演奏於上層進行,處身下層的觀眾難以在觀賞樂器演奏同時留意影像的細微變化,面對兩難選擇,大部分人捨棄音樂的演奏,改為專注於影像上,只是富節奏感的音樂打亂了觀看緩緩變化的平靜心境,亦有部分人忙於上下關注,雖能表現「二元」主題,亦令觀眾難以專注。
「一意」是否便能全心全意
進入第三部分,觀眾終能安坐欣賞現場音樂與影像的結合。兩者反差甚大,動與靜,激烈與沉默,對比強烈。節奏強勁的電子音樂、鼓聲、激昂的大提琴、手風琴演奏,對比畫面中李康生上身赤裸,背靠大樹,任由旁人以手將他的臉、膊以顏料塗黑,身上色調慢慢與背後大樹融為一體。蔡明亮拍攝的影像除了李康生睡臥水池、食飯、遠望,便是自然景色的律動,最終以李康生慢慢隱入草綠樹影作結。畫面的緩慢與音樂的強烈節奏,大自然的輕微擺動與樂器的有力敲擊拉奏,藍天綠草與人為的燈光效果。各種差異同時於舞台呈現,期望以二元碰撞中帶動聯想。
面對影像與音樂的獨立呈現,兩者無任何互通元素,也無互相配合的一瞬。觀眾能否從差異中感受到對話的可能,還是認為格格不入?在第一、二部分,觀眾忙亂地追蹤四周變化,對眼前的影像匆匆接收,待第三部分才能感受差異帶來的衝擊。前兩部分對意念的呈現,是為第三部分的鋪墊,只是略嫌稍長,觀眾難以投入。劇場裝置的豐富感,場內樂器與電子音效的多元組合,與錄像上平和畫面對比而來的差異感,都在撕裂觀賞的限度。音樂與錄像之間各有主題,觀眾被要求隨時變換注視焦點。
在此部分,我主要被畫面吸引,感受畫面帶來的靜謐,但也有觀眾渴望隨著節拍擺動。如果梁基爵的音樂呈現的是向前流動的時間,蔡明亮的錄像則是被時間拋下的舊物,在夾縫中自得地輕微晃動,雖受急速的節奏影響,但仍保有個人的堅持。如梁基爵在第二部分唱出歌詞「I see I hear I breathe」,不論你選擇走動到那一位置,以那種角度欣賞,以及生活態度也好,是融入自然還是被快速流動的城市節奏帶動,重要是感知當下、享受當下。
本文為修訂版,初版載於2016年11月24日《*CUP》。
作者為新視野藝術節2016 ─ 藝術節再想像:新銳藝評人招募計劃四位入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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