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是新視野藝術節2016的節目之一,越界的用心不言而喻,由香港音樂人梁基爵配搭馬來西亞裔台灣電影導演蔡明亮,是地域的越界,也是視與聲(sight and sound)的越界,值得一提的是,演出完結後,文化中心大堂在十一月上旬特設《遊走一零》展覽,正是藝術媒體展示場域的越界。
至於本文,則以香港文化中心劇場的演出《一零》,為評論對象,並不包括《遊走一零》展覽。
《一零》分為三個段落,在入場之前,觀眾會隨機抽得「圓」或者「方」的貼紙,而工作人員也簡單介紹演出的流程。觀眾入場後,首先在行人通道上看第一部分演出「混沌」,一身白色服裝打扮、戴上白色高帽的梁基爵,反轉枱上的漏斗,播放卡式錄音音帶機,時間的主題已明顯帶出,行人通道上的電燈泡接連音叉,另一個主題光影與音樂,也早已呼之欲出。
來到第二部分演出「二元」,觀眾沿著樓梯來到舞台,依照「圓」或者「方」的貼紙,分別去到舞台的左方和右方,當中有機遇的成分,除此之外,這樣大概是為了重提中國傳統思想的「天圓地方」概念。兩批觀眾被隔開了,唯一打通圓方二元左右兩界的,就是一個大鐘擺,時間主題再次出現。同時觀眾看著蔡明亮拍攝的影像:一些磚牆外的植物因為車子駛過而擺動,有時也因為風而略動,蔡明亮拍攝的影像令人想到現代科技與自然的關係,科技帶來速度,但自然還是沉靜如昔,恍若溫柔的抵抗。
《一零》的第三部分演出名為「一意」,觀眾一方面坐在椅子上看蔡明亮的影像,前段主要是李康生被抹上黑色的泥土,中間有大樹和天空的空鏡頭,而後段主要是李康生的生活片段(包括吃飯,在水中休眠、在樹林中靜立),一切都緩慢,人與自然物我共融。與此同時,觀眾也聽梁基爵和樂隊的音樂演出,以電子音樂為基礎,drum loop和鼓手帶動的節拍強勁而清晰,手風琴手和大提琴手就加以音樂配合。梁基爵的歌詞先點出了我的醒覺,詢問在哪裡,再而產生主體的感知和意識,並繼續下去。
事實上,蔡明亮與梁基爵的分野之大,幾乎是天南地北。可以說:蔡明亮主靜,梁基爵主動;蔡明亮傾向虛靜,梁基爵傾向充實;蔡明亮著重停頓,梁基爵著重前進;蔡明亮著重自然,梁基爵著重科技;蔡明亮在生活中思考超脫,梁基爵在言辭中思考當下。兩個人的世界觀如此不同,觀眾處於一意的狀態,耳聞目睹二元的對立、對峙、對話。
又正如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副教授林松輝博士,在《蔡明亮與緩慢電影》一書中所分析,他以「靜止」、「沉默」兩個重要角度拆解蔡明亮的緩慢,靜止不動的鏡頭、長鏡頭、聲音元素的缺席等等,形成蔡明亮風格鮮明的虛靜緩慢美學形式,將日常轉化為抽象的凝思。梁基爵卻是動手動腳,幾乎填滿一切留白(偶有沉靜的小片段),觀眾和音樂人都要走來走去,梁基爵相對主動地為觀眾帶來刺激和新意,牽引人們的感受情緒,以面對當下的生活狀態。
回頭想想,作品名稱《一零》,是兩個簡單的數字,零與一只差一點點,在概念上卻是南轅北轍,只要增加和減損,由無到有,由有歸於無。梁基爵和蔡明亮的距離,帶來可能、帶來對話,其實也帶來無法彌合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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