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於台北牯嶺街小劇場舉行《創作平台.十年對談》講座,其中「關鍵字:當代.跨越——演員訓練,前進進新文本探索的最後拼圖」,由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助理教授于善祿主持,「前進進戲劇工作坊」駐團導演馮程程以其個人創作經驗為軸,分享其中對新文本及創作的探索過程。原初于善祿希望以對談的形式與馮程程交流,漫談她的創作過程,但最終因為馮所要說的內容太過龐雜,也因為大多數台灣觀眾未看過她的作品,故最後講座主要由馮講解新文本概念及分享近年的創作過程,當中包括曾於香港及台灣演出的編導作品《誰殺了大象》,作品同時也被台灣導演改編成另一個同名演出,另她有分享近期編導作品《石頭與金子》,同時她也說出在八月開始於香港進行的前進進「表演探索」計劃,以及參與「身心合一導演實作工作坊」的體會,特別是她對於以此方法排練,及過程中如何與演員達到相互溝通的感想。
馮程程形容自身所創作的文本,大多是吸收了歐洲創作模式,特別是新文本那種重視文字的表演,及如何以文字形式影響表演創作方式。由於馮認為香港及台灣觀眾因著不同的歷史及學習背景而對新文本有著不大相同的觀念。我所理解的是香港長久以來幾乎被固定人物設定及起承轉合的書寫劇本模式壟斷表演市場,致新文本確實以新的形式的姿態出現,令表演業界多少帶來衝擊,然而台灣因政治及文化上大力鼓勵翻譯歐美劇本,使台灣早就引入大量不同形式及類型的文字書寫方式,新文本似乎只是介定某些劇本的詞語,而不是新鮮的東西。故此,馮先闡述她與前進進對新文本的理解,那就是先以文本為主體的創作,也是從最初編劇以文字這個工具來構思新的說故事或呈現現象的實驗,縱然文字最終也必須與其他劇場部分一起碰撞,但文字必然是新文本最原初也是最重要的元素。而文字的質地是多變,包括對話、媒體、網絡語言等,是一種最貼近當下時代生活的語言。從劇場性而言,以前的演出大多由導演主導了整個表演質感、風格等,但新文本卻能透過形式及文字質感去建構劇場性。
前進進多年來推動新文本,先以翻譯歐美文本,並從中學習,再集結多位本地劇作者以學習其中模式開始,來創作屬於本土的新文本創作。而她強調由於新文本完全是針對劇場表演來創作,故它必須由導演把它以表演方式呈現,才能夠完成或證明其中的實驗是否可行。以致編劇及導演是不可劃分的。而今年舉行的表演探索計劃說的「最後拼圖」,則是指表演者。當編導都要處理新文本的多樣性時,表演者同時也必須有足夠的認知,去打開想像來探索所謂不可演的文字。
馮程程談新文本與表演,致力找尋語言的身體性。右為主持人于善祿。 | 馮程程從前進進新文本「表演探索」計劃談起,再連接參與「身心合一導演實作工作坊」的體會。 |
馮程程本身是編劇也是導演,近年的創作也傾向以形式與內容結合,或可以說形式就是內容的主體部分。她嘗試以不同的例子,去解釋與表演者如何研習表演新文本的課題。例如《誰殺了大象》主要以三個不同敍事方式及距離的片段組成,三者包括對話、敍事、詩等,看似互不關聯,卻在某些地方連結起來。
然而她指出表演者最終跟她說在這麼片段的文字裡,作為未接觸過沒有劇情及人物推演時間的新文本的演員來說,他找不到表演的節奏及投入點。馮認為這對演員很重要,如何進入文字再呈現,正是表演者的基本工作。
這個情況在她導演法國編劇拉高斯(Jean-Luc Lagarce)《愛情故事》(Historie d'amour)中也出現,她指出劇本過於片段化,而且不斷以我、你、他敍事方式切換語言模式,令表演者難以即時進出突然而來的情景。馮認為或者「身心合一」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原因是其技法正好針對演者如何一直保持中性狀態,以便轉移個人質地。例如她導演馬丁.昆普《城市一切如常》(The City),是先有一個以減少角色動能的美學方式去處理整個有完整故事及人物的劇本,演員要先了解這種風格後,再去了解如何以最少的方式去表達生活感。馮與三個不同訓練風格的演員一起找一些適合他們的方式,嘗試完成這個任務。至於她編導的《石頭與金子》,是為一人獨白劇本,但從最初開始她已同時構思出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在文字中形容其他角色。如何與那位從頭到尾也是敍事的演者找到身體性,而又與幾位從來也沒有對白的表演者找回語言性,他們如何演繹動能很高,但存在感很低的角色,正正是這次演出的任務,她需要與演員一起找尋外在與內在的存在的關係。這也是新文本的特性,它給予導演及演員通過文字去改變空間及節奏。
馮程程總結說,她想要找的是語言本身的身體性,包括它的節奏、溫度、能量、可能性等,而如何從語言的身體性轉化為表演者的力量,就是她與表演者一起做的功課。
說回這次工作坊,她對菲利普‧薩睿立提到聲音及語言身心合一很有興趣。另外她也很關心如何與演員在排練場上溝通,以及怎樣建構身體性及語言性的身心合一,如何以身體去組成動態構圖(Active image),繼而串連出表演的形狀。
主持于善祿認為香港的新文本發展中有一個很強烈的衝動,就是創作人很積極去思考表演還有什麼可能,及有甚麼可以做。有趣的是,不論是台灣、香港、上海等,最初去演繹或發展新文本,基本上也是從演出莎拉.肯恩(Sarah Kane)劇本開始,之後香港及台灣也差不多同時出現《醜男子》(The Ugly One)、《黑鳥》(Black Bird)、《金龍》(Der goldene Drache, The Golden Dragon)等劇目,每個城市的過程可能不同,但脈絡及順序似乎有點相似的。只是,就像有馮程程這樣的創作者會整理新文本創作過程一樣,香港的新文本演變過程,確實比台灣的稍微清楚而且有方向:從引入翻譯劇本,到學習西方,繼而自行創作的漸進發展,令香港的新文本在編、導、演等方面開始扎根。
作者簡介:藝評人,劇場人,插畫人。
照片提供: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