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體舞台投影、全自動機械樂團、人工智能機械人與布蘭卡.李舞蹈團的結合,展現了科技與舞蹈融合的可能。編舞布蘭卡.李不但引入機械人參與演出,其亦將電影與動畫對機械和科技的想像引入作品中,並以此豐富舞蹈語言。機械裝置與人成為了彼此的參照物,並成為消去、倒置與重現身體與舞蹈的切入點。
以聲色再造身體
舞者的身體在開場時以靜立的姿態出現,任由立體投影以科學解剖的視角透視其身體。投影以動畫展現舞者身體內的內臟與血管,隨後又將人體內部轉換成齒輪轉動的畫面。人體內部成為了一個可與機械互換的容器。齒輪又幻化為日本早期機械人動畫以及特攝片超級戰隊的形象。撤去投影後,映入觀眾眼簾的是一具舞者的身體,一副能容納不同想像的形體。在影像變換之間,人與機械的界線模糊起來,機械不過為對人體想像的延伸。
除了投影以外,由明和電機研發的機動樂器亦開闊了人與機械關係的想像。台上的樂器不少乃以人體器官運作的原理設計,其外形與人體的器官或身體部位相似。人體與機械間則建立了表相以外,更深一層的內在連繫。其中一台吹奏樂器,其發聲原理與人體肺部吸氣、吹氣相似。機器的中心為一個圓形塑料袋,透過塑料袋的收放,空氣流進上方的管柱,從而演奏出樂聲。機械樂團彷如人體的不同部位與器官,為舞台上流動不停的形體演奏。立體投影與機械樂器固然奪目,但並無將舞者變為陪襯,反而成為重思身體的形態與可能性之入口。
人體與機械的倒置
布蘭卡.李刻意將人機械化以及把機械人性化,以不同舞種回應「何為舞蹈」、「何為人」的議題。舞者的去人化在於其肢體舞動引用無聲電影動作。其中一場群舞,舞者身穿「明和電機」提供的工廠工作服,舞步模仿工廠流水作業式生產。其重複的動作展現上螺絲、處理文件以及聽電話等動作,大有《摩登時代》工廠工人工作時的影子,重複無意義的生產動作把人的創造力與自我掩蓋。而作品在處理人的異化時,同時以輕快的音樂、節奏感強烈的街舞重現了此沈重的生存狀態,將流水線式生產轉化為一場集體遊戲。舞者在清脆的敲擊樂下,因應音樂的速度整齊有序地踢腿、轉動身體。節奏的加快並無影響其動作的準確性,繼續以舉重若輕之姿重複動作。舞蹈把人類對機械化的恐懼,轉化為一場歡快的遊戲,並展現出對生活、生產的新想像。
機械人性化與人的機械化乃為兩組平行參照的設計,舞台上機械的引入並非流於投影所呈現的動畫以及台上的樂器設計。機械人更直接參與演出,編舞並非視機械人為機器,而是以舞者身分看待其,為其編制舞步。其中一場機械人與男舞者的雙人舞尤其精彩,兼具溫馨與玩味。男舞者在機械人眼前示範芭蕾的旋轉、跳躍動作,人工智能機械人Nao試圖以其細小的身軀模仿動作。芭蕾舞的動作被分割,成為一個個可供身體複製的詞彙。機械人的身體與人體一樣具有限制,面對對抗地心吸力與身體結構的芭蕾舞步。Nao突破形體的限制,成功作出抬腿、手部伸展等動作。縱然未能一氣呵成以及準確地複製出人類的舞步,其倒地、失誤的狀態反而展現了舞蹈的即興。男舞者需因應機械人的動作作出反應,其在機械人出現失誤時,或扶持,或引導至另一組動作,甚或與之共舞。男舞者將細小如嬰兒的機械人托舉,領其原地旋轉,芭蕾的動作在斷裂間成為了身體與身體間的遊戲。舞蹈在人與機械人的互動中,呈現出其作為集體語言、遊戲以及建立關係的功能。而人與機械人在舞蹈的連結下,其處於平等的位置,兩者不過為能動的軀體。
機械的引入改變了舞台的景觀以及舞者的身體。舞者的身體被投影消去、再現,機械對人體運動的複製,兩者間的倒置,皆呈現出對人、機械以及舞蹈新的想像。布蘭卡.李的創造力體現在其以輕鬆的氛圍、遊戲式的舞步以及平衡有序的結構,思考身體、機械與人以及舞蹈的可能性。
(原載於2016年9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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