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筆者在香港「新視野藝術節」看過陶身體劇場的《4》和《5》。前者節奏明快、動作齊一;後者動作有機、渾然一體。兩個作品雖風格各異,都能從中感受到強烈的身體意識及舞者間的緊密連結。這教筆者一直期待再次觀賞陶身體劇場作品。今年的澳門藝術節邀得陶身體劇場,在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上演「數字系列」的《6》和《7》。
減去手腳
陶冶在演後藝人談時分享他的方法論—減法。他希望藉著減法回到舞蹈的主體,甚或是生命的主體:身體。並透露這次《6》和《7》的動作設計減去了手和腳的動作。《6》有六位舞者,他們身穿黑色全身裙,雙手全程固定在盤骨前提著裙。從舞台後方的濃霧裡背著觀眾開始,舞者們四十分鐘無止盡地重複著仰後、搖擺、俯前、跪下,全不離於舞者頭、肩、肘、臗的劃圓運動,探索脊椎運動的可能。《6》的燈光十分微弱,配合著黑衣,加上不停的舞動,幾近與地上的黑影無異。 筆者基本上不能分辨六位舞者各自的身份。昏暗的舞台,教筆者必需更專注台上重複的動態。舞者們重複的動作沒有教人沉悶,也不像舞蹈劇場藉著重複(repetition)賦予新意義,反而像漩渦把觀眾捲到動作的中心:舞者的身體。配上小河的弦樂,觀眾享受著舞者身體動能的不斷累積與膨脹。即便是幕下、中場休息,舞者的動作都如鬼魅般在筆者腦海繼續重複發展下去。
減無可減
如本地舞評人李海燕在澳門藝術節製作的演前導賞短片所說:《6》和《7》就像孖生兄弟一樣。舞者增至七人,同樣排成一橫行,雙手依舊捉著盤骨前的裙布,如《6》般做著各種脊椎和關節的劃圓運動。不過,燈光、服裝、舞台與聲音也作了不一樣的處理。燈光、服裝和地板由《6》的黑色主調改成了白色,令眾舞者的一動一靜變得更有形實在。對比在昏暗裡進行的《6》,白光下的七位白衣舞者的動作不是以肘或臂起始時,雙手便只隨著其他身體部分郁動而搖擺,以致眾舞者的手臂姿勢位置各異,削弱了本來重複一致的動作累積著的動能。這是在上半場黑色的《6》所隱藏了的。
貫徹陶冶的減法,在《7》之中他減去了音樂。然而,減去音樂不代表舞者在一片寂靜裡起舞。除了舞者在重複動作時伴隨的呼吸聲,雙足在白色地膠上移動時的磨擦聲外,舞者更刻意發出「啊」、「呵」、「唵」等低喃語聲。時聞男吟,時聞女喃,時聞合詠。這安排令《7》更考驗舞者的能力。舞者除了要兼顧重複的舞步外,還需照顧聲音的表達。吟詠本確能令觀眾從聽覺與舞者的身體產生共鳴,若然舞者間的呢喃並不和諧,反成加添舞者與觀眾負擔的元素。也許,這次兼任編舞及人聲設計的陶冶,可找合作已久的小河協助重新編訂《7》的人聲部分。更可惜的是,這次舞台上方還垂下了不少吊咪用作收音。人聲經放大從喇叭放出,令聲源不再只是舞者的身體。一條條垂吊的咪亦破壞了「數位系列」一貫舞台上除了身體便空無一物的簡約設計。這種由人聲而起的種種也分散了筆者觀賞舞者身體的注意力。
結果《7》減去了音樂卻增加了瑕疵,模糊了觀眾藉舞者的律動回到舞者的身體本身的動機。
隨著數字增加的身體
除上述《7》增加的元素外,陶身體劇場的「數位系列」還有一直增加的元素:身體。從《2》的兩人開始,「數位系列」的舞者數量也除著舞作名稱增加至《7》的七人。縱使「數位系列」意味著運動與經驗的累積,運動與經驗的載體卻是舞者的身體。每一個新作,至少會增加了一位新舞者、新的身體。這個身體能否與其他舞者配合成為一個新的整體,也影響著陶身體劇場舞作的水平。
翻看筆者2014年在香港看的《4》與《5》的場刊,這次《7》的七位舞者中有五位是2014年或之後才加入陶身體劇場。雖然《6》與《7》的舞者們也有著柔軟的身體,但對比兩年前筆者看的《4》時,舞者同樣在重複著相同的動作,《6》與《7》舞者們的協調和一體感略遜於《4》。尤其《6》左三的舞者與《7》正中間的舞者(應該是同一人),她的脊椎動作明顯不及其他舞者般釋放,以致一排人的劃圈動作幅度參差。當然《6》與《7》舞者排成一橫排且人數有所增加,上述的兩方面自然也比排成菱形的四人舞《4》難得多。
翻看資料,陶身體劇場的「數位系列」的最新作品《8》已在去年的上海國際藝術節進行首演。
(原載於2016年6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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