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送水》:存在卻隱形 可笑更可悲
文︰余展豪 | 上載日期︰2016年3月18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攝影:Wing Hei
節目︰順風.送水 »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上環文娛中心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日期︰24/1/2016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兩名草根男子,意外困於一「車立」,無奈閒聊度日,談工作講理想,感情點滴建立,只恨相逢卻晚,「車立」門始終重開,可惜物是人非,進退不得局面,豈是「車立」內獨有?順風一心送水,能否天從人願?這是《順風.送水》,一闕社會悲歌。

 

《順風.送水》(invisible men)是香港話劇團「新戲匠」系列作品,計劃旨在發掘更多優秀原創劇本,促進跨世代劇場人合作,今次由年輕編劇陳小東和資深導演陳永泉聯手炮製,講述速遞公司送件員順風佬和蒸餾水公司送貨員送水佬,工作期間被困升降機內,隨後開展一段極不尋常生命奇遇。

 

順風佬(馮志佑飾)和送水佬(鄧宇廷飾)都是社會基層,編劇將敘事重點放在他們身上,可想而知,作品焦點之一就是草根生存問題,同時折射社會生活狀況,文本建構方面,編劇交出尚佳成績,不論人物刻劃,或是情境佈局,均展示出其優秀的觀察力和控制力。

 

焦點較清晰 筆法更成熟

 

筆者曾經觀賞編劇前作《廢柴家族》(My Dream Home Gone),作品同樣聚焦基層困苦,一家四口等待上樓,期間發生種種磨擦,劇本涉獵範圍較廣,既有父母輩勞碌拼搏的辛酸,又有子女輩思索前路的跌碰,未知是否人生經歷尚淺原故,青年線尚算發展通順,成年線卻如隔靴搔癢,深度力度猶有不足。

 

反觀《順風.送水》,焦點更為集中:走進基層內心,借其眼睛看世界;角色上,順風佬和送水佬基本設計屬於「一強一弱」,前者暴烈、衝動,處事不理後果,後者溫柔、含蓄,做人樂天知命,同時在外型上,順風佬是個金毛紋身漢,送水佬是位個子細小男。

 

如果只有典型性格,角色難免火花微弱,然而編劇筆下,順風佬和送水佬既是相異,又是互補,恰巧能在對方身上找到自己所缺所失,例如向外求救一幕,順風佬屢屢誤事、再試再敗,倒是送水佬一矢中的、獨建其功,眼前這個「弱男」,原來也有其用,教人刮目相看(對順風佬如是,對觀眾亦然)。

 

這種地位互換技巧,見於整個作品,讓二人角色的血肉更加分明,皆因人生在世本是如此,順逆變化往往一秒已定。

 

貼近生活 易生共鳴

 

就算有了立體角色,也不一定成就好戲,縱觀整個文本,編劇成功捕捉現今社會脈搏──無奈、無力、無明天,進而抓住觀眾的心,劇中多段對白在在顯示了編劇對人對事的深刻洞察,其中順風佬曾向送水佬憶述一段往事:

 

由於上司堅持準時下班「落閘」,他於是帶同手推車乘搭港鐵回家,遇到形形色色過客,一位婆婆怕他辛苦主動讓位、一位婦人要求更換次貨奶粉,甚至港鐵職員誤以為他公然販賣水貨將他捉拿,向上司求助後,僅僅換來冷漠嘴臉……

 

所有片段全由生活提煉而成,滲透著濃濃的時代氣息,對話中的一字一句、行為上的一舉一動,語彙親切,處境熟悉,一方面借故事情節喚起觀眾的共鳴、一方面加深觀眾對作品主旨的認知。

 

看似共存共生 實質隔閡重重

 

作品以「困『車立』」為起點,主體劇情也在「車立」內進行,兩個年輕力壯,同時缺乏希望的人,無意中觸碰了彼此心靈深處:面對瑣碎又重複的工作,順風佬僅僅視為賺錢途徑,別無所求、送水佬一心尋找內在意義,興致勃勃,迥異態度促發真摯交流,兩人各有所得。

 

對工作,他們各有想法;對人生,他們則看法相近,不約而同發現自己縱然存在,卻如「透明」,在別人的世界,自己根本沒有重量;劇中表達手法較為淺白的,則數大廈看更(尹偉程飾)巡樓,一度似有機會解救二人一幕。

 

然而,順風佬和送水佬漸漸發現,無論「車立」內人多麼聲嘶力竭,「車立」外人仍是不聞不問,表象清晰,含意深遠,既可直指作品主題──「草根往往受到漠視」,又可借喻世代矛盾,雖然同屬基層,但是中年看更始終未能看見,甚或不想直視順風佬和送水佬這一代人。

 

「透明」是《順風.送水》關鍵命題,就如劇名英文翻譯正是「invisible men」,除了利用對話和獨白等文字工具,創作團體同時建立強而有力符號──保鮮紙般的透明膠膜,應用廣泛,效果突出。

 

一開場時,順風佬和送水佬身處演區中央四方盒子,四面都被膠膜封起,二人瘋狂掙扎,只為衝出重圍,一方面膠膜完全透明同時極富彈性,當演員傾力逃脫時,配合燈光效果,觀能刺激十足,場面甚有張力,另一方面,簡單形體演繹扼要勾劃主調──「尋找出路」,發揮提綱挈領作用。

 

隨著二人「破繭而出」,透明膠膜散落一地,中年看更再度登場並簡單清理,他將膠膜隨便棄置大廈一角,不禁令人聯想,一些人全力克服障礙的「紀錄」,放在他人眼內,可能根本微不足道,地位甚至猶如垃圾。

 

前路仍茫茫 進退皆不得

 

直至劇終,「車立」門再打,然而物是人非,送水佬此時已經意外身亡,孤身的順風佬此刻未有繼續上路,他的最後一個舞台動作,就是利用膠膜重新圍住四周。

 

隨著時間推演,也許他會醒悟,世界於他而言,已無進退之別。走出眼前這個框框,代表真正離開了嗎?還是緊接跌入另一框框?倘若真的如此,留下其實亦無不可,遂以膠膜劃地為牢,緊守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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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展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