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特別關注香港本地的合唱音樂節目,一月頭先有中大合唱團的《演戲家族的合唱故事》,而一月底就有香港新青年合唱團主辦的《合唱全景―本地聲音》。
去年香港新青年合唱團演出了巴哈的全套路德派彌撒(BWV 233–236)等聖樂作品,今年一開始就回歸香港本地音樂創作,以《合唱全景―本地聲音》音樂會開始,由音樂總監鄭智山指揮,除了香港新青年合唱團,還有嘉賓合唱團Aqua Voice,加起來有四十人左右,音樂會在中環聖約翰座堂演出,地點位置和聲音效果都算不俗。除此之外,作品的創作人包括已年近九十歲的林樂培,以及陳偉光和羅炳良都有出席,只欠陳永華而已。
當晚演出的合唱作品,全由香港本地作曲家創作或編配,打頭陣的是陳永華的《戀歌》,這首作品本來是女聲獨唱藝術歌曲,創作於1993年,由吳瑞卿作詞,如今演出的是1996年的合唱版本(也就是在網上很容易就找到的,雅謌合唱團在2012年演出錄音),合唱版將「吐露凝波,春來曉霧重;鞍山縹緲,雲擁江峰迷濛」四句的旋律重複,由男高音聲部開始,轉入男女混聲合唱,而且相互呼應。《戀歌》徹頭徹尾由五聲音階譜成,曲詞伴奏加起來確有中國民歌的風韻,又正如羅炳良的分析所說,「鋼琴常模仿一些中國樂器的特色,在一種短而慢的音型裡,其實重複了旋律音的骨幹(結構)音。有時獨唱者唱的音較繁密,有若裝飾音;其他時間,鋼琴引發出更多的音,修飾了獨唱旋律;又有時在一小節裡交換了這些裝飾功能。」換言之,鋼琴與人聲的配合是表演的重點所在,而香港新青年合唱團確實達到一定的水準。
《合唱全景―本地聲音》音樂會的第二首作品是陳偉光的聯篇合唱組曲《詩經之歌》,作品創作並首演於1996年,《詩經之歌》共有三首,第一首《芣莒》是女聲三重合唱,原詩見於《國風.周南》,當代中國作曲家黎英海、瞿小松、周龍都曾譜曲。第二首《擊鼓》是男聲三重合唱,原詩見於《國風•邶風》,第三首《采葛》是男女四部合唱,原詩見於《國風•王風》。當晚的演出相當不錯,唯第二首《擊鼓》的男聲不大清晰,有一點凝滯,漸強漸弱的變化也不太流暢,是有點美中不足,比較可惜。
音樂會的第三首作品是羅炳良的《五首玩意兒民歌》,在音樂會開始前的宣傳,一直沒有列出這首作品,到聽眾拿到場刊才知道。五首民歌《話說黃帝》、《讀書郎》、《馬車夫之歌》、《在那遙遠的地方》、《紅綵妹妹》都是耳熟能詳,易於演唱,《話說黃帝》有鋼琴伴奏,節奏跳躍活潑,隨後《讀書郎》是女聲無伴奏合唱,《馬車夫之歌》、《在那遙遠的地方》、《紅綵妹妹》就是男聲無伴奏合唱,我特別欣賞《紅綵妹妹》的演出,聲線雄渾集中,遠勝《詩經之歌》中《擊鼓》的表現。
《合唱全景―本地聲音》音樂會的重頭作品是壓軸的一首,林樂培的《塵埃不見咸陽橋》,我完全同意羅炳良對這首作品的評價:「無論在音樂能量的強大上,還是標題想像力的幅度上都堪稱巨構。」《塵埃不見咸陽橋》寫於1983年,是四聲合唱加上男中音,雙鋼琴伴奏,而當晚的演出是四手聯奏版本,略為減省。雖然網上可以找到台北室內合唱團在2011年大會暨亞太音樂節演出的全版,但作品的震撼力還是身在現場才可以全面感受得到。
《塵埃不見咸陽橋》有杜甫詩作《兵車行》,再加入了林樂培的新詞,《塵埃不見咸陽橋》明顯是新音樂作品,但也有戲曲的音樂元素(仿京腔),較新的手法有鋼琴的手指撥弦、亂聲、自由穿插、自由速度,人聲的呼叫、亂聲、自由音高等,作品有新鮮感,令人一聽難忘。
開始時鋼琴的序引已是先聲奪人,全首作品的第一部份以合唱聲部為主,第四十小節開始有男中音獨唱加入並作主導,合唱團伴唱,當晚陳俊堯的表現相當稱職,只是一百零二小節開始的仿京腔特色不強。總的來說,指揮、鋼琴手、男中音和合唱團應該花了較多時間準備這首重份量的本地新音樂作品。
《合唱全景―本地聲音》音樂會的Encore作品是陳永華的The Lord is My Shepherd,除了旋律優美、和聲簡潔明亮之外,可以一記的有以下幾點:第一,全晚的作品都是世俗作品,唯獨這是基督教聖樂,當然作品很配合中環聖約翰座堂的環境;第二,全晚的作品都是普通話演唱,唯獨這是英文演唱。最後一點是,之前的所有作品都寫於二十世紀,唯獨The Lord is My Shepherd寫於二十一世紀。
這令人思考踏入新世紀之後,香港本地的合唱作品有沒有推展的空間呢?宗教聖樂合唱作品方面,一直以來都有創作的需求,作曲家提供新作給教堂彌撒和節日時演出,自有空間。而除了聖樂,一般世俗合唱作品,主要在音樂會中演出,自林聲翕和黃友棣以降,合唱作品多相對短小精悍,演出比較容易方便,當然林樂培、黃育義、陳能濟、符任之、羅永暉、曾葉發、陳偉光、陳永華、羅炳良等本地作曲家打開了新面貌,但新一代作曲家未必專注於創作合唱作品,畢竟,管絃樂作品和室樂作品有較多委約和演出的機會,不單合唱作品,相對上聲樂的創作相對邊緣,數量不多,有的在校際音樂節演出了,並未進入公眾的視域。
總而言之,《合唱全景―本地聲音》音樂會演出香港作曲家作品,其志可嘉,而演出的質素已相當不俗,但另一方面,音樂會集中於二十世紀的創作,側面反映了香港本地合唱作品的困境問題,教人深思。
(原載於2016年3月14日《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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