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筆陣】從David Bowie看香港的外語音樂文化
文︰袁智聰 | 上載日期︰2016年1月15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Greg Gorman
藝術類別︰音樂 »

2016年1月

 

英國音樂傳奇David Bowie離世的噩耗,一時間叫人難以接受。畢竟他撤手人寰的兩天前(一月八日),才渡過了六十九歲生日,並在當天出版了樂迷引頸以待的全新專輯《★》(Blackstar)。這張在與癌病搏鬥期所灌錄、滿是死亡喻意的新作,Bowie根本已有計劃《★》作為他的最後專輯,以此作為送給樂迷的道別禮物,甚至被視為他把死亡作為他的一件藝術品——這絕對是搖滾音樂史上前無古人之舉。

 

David Bowie病逝消息公佈後,香港《蘋果日報》在一月十二日以這位搖滾巨人之隕落作為頭條全版報導。姑勿論內容上有不少錯漏之處,但這該是華文地區唯一讓Bowie登上頭條的大報章。而上次在香港的書報攤看到以David Bowie作為報刊封面,也許已是我出版《MCB音樂殖民地雙週刊》的年代,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對比起其他中華地區,Bowie在香港人心目中無疑有著更重大意義。在Facebook上看到有台灣朋友說因為香港曾是英國殖民地而得以浸淫在英國文化的關係,所以比台灣樂迷更熟悉David Bowie這位人物。但我相信更重要的是隨著他的《Serious Moonlight Tour》在一九八三年登陸香港,不但這位搖滾變色龍在港的名氣得以火速增長、名聞遐邇,也見證了外語音樂文化在香港的一個黃金年代。

 

在香港人心中,他是大衛寶兒,而不是大衛鮑伊。只有「寶兒」二字,才襯托出他從前雌雄莫辨的妖男形象。

 

©DB Main Press Photo

 

寶兒的一九八三

 

我是七十年代初葉出生的那一代,如果我說我在七十年代已懂得聽David Bowie,那一定是騙人的。我正式投入Bowie的音樂世界,是在標誌著其音樂事業的轉捩點、帶來重大商業突破的一九八三年專輯《Let’s Dance》時,這也是我第一張購買的Bowie唱片。然後我這位貧苦學生哥,才花了好幾年時間慢慢追溯Bowie在七十年代及以前的經典作品。

 

一九八三年的David Bowie,這位搖滾變色龍已不再是妖裡妖氣的glam rock明星或一臉冷酷的知性派前衞音樂家,而是蛻變成為外表風度翩翩、性感高雅的金髮男神(但仍難掩其媚頭眼額骨子裡的邪氣),是他最入屋的一個階段,造就了他成為八十年代的流行樂壇巨星。當年正好讓Bowie吸納了一大批流行樂迷,當中包括我這位小朋友。

 

無可否認,Bowie為《Let’s Dance》帶來的《Serious Moonlight Tour ‘83》得以登陸香港(也是他首次訪港演出),對於香港樂迷來說是具有奠定性的音樂大事,而且更是這個世界性巡演的最後一站,一做便是兩場。

 

當年十二月七、八日在紅磡體育館舉行的兩場《Serious Moonlight Tour ‘83》,協辦的是時裝品牌ESPRIT。那時年少的我當然也未能欣賞到這場香港音樂會,但我對當年的相關報導與Bowie在香港引發的現象,卻深刻不已。

 

我知道因為《Let’s Dance》的商業成就效應,《Serious Moonlight Tour》香港場的門票很快已售罄,當時來捧場的一群也不獨是知性的搖滾樂迷或文藝青年藝術家,也有不少蒲的士高的一群、歌影視名人明星,所以才足以在紅館連開兩場。仍記得當年有熟讀〈Space Oddity〉、〈Life on Mars〉、〈Ziggy Stardust〉、〈Heroes〉的樂評前輩,並不屑場內對〈Let’s Dance〉、〈China Girl〉、〈Modern Love〉看得熱烈起舞的「潮人」。即使我沒在場,也可以想像到當時兩批樂迷敵對(或共存)的畫面。也因為有這樣跨越搖滾與流行的覆蓋性,Bowie才得以在香港大熱起來。

 

延續引伸,是《Let’s Dance》的狂熱仍餘波未了的時候,Bowie便在一九八四年再下一城,發表專輯《Tonight》,忘不了大家對當中的先行單曲〈Blue Jean〉為之引頸以待;而一九八五年發表的紀錄片《Ricochet》,更記載了近二十分鐘的《Serious Moonlight Tour》的香港片段,片中那隊翻玩了一曲〈Ziggy Stardust〉的香港年輕樂隊,大家可能都知道主唱與彈結他的是日後組成了樂隊浮世繪、近年長駐大陸,曾擔任《我是歌手》、《中國最強音》音樂總監的梁翹柏,而飾演那位「窮撚」鼓手(要借錢買David Bowie香港音樂會門票),是香港首隊華人punk rock樂隊Commune Rivals成員、後來成為了寶麗金唱片公司錄音師兼監製的Ronnie Ng(吳子良)。

 

©Andy Kent

 

一個時代的終結

 

毋庸置疑的是,對於音樂文化而言,那時的香港比起今天有國際視野得多,尤其之於主流大媒體而言,聽外語歌其實是很普及的事,以今天的用語,是連「MK仔」也知道大衛寶兒是何許人。

 

那些年站在街頭上的書報攤前,港產的華文音樂雜誌琳琅滿目,要流行音樂雜誌有《好時代》、《新節拍》以及稍後才面世的《新時代》,字多圖少看來較嚴肅的搖滾樂刊物有《音樂一週》、《搖擺雙週刊》、《結他雜誌》。無論是前者抑或後者,David Bowie都曾在那些年登上過其雜誌封面。

 

而香港的電台、電視台,都有很多播放外語歌的自由度空間。當時電台倒數英、美排行榜不是隨隨便便的數十大位置,而是在兩小時的節目中倒數美國Billboard Top 40;除流行/上榜歌曲之外,電台還有播放搖滾樂/另類音樂的節目。

 

在那個MTV紀元,電視台也有不少播放最新歐美歌曲音樂錄像的節目。甚至曾在一九八二至八五年來港演出的Siouxsie & The Banshees、Depeche Mode、New Order,他們都曾上過《歡樂今宵》演出與接受訪問——如今看來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

 

沒錯,《歡樂今宵》並不獨是只有搞笑與惡搞的環節,這個屬於港人晚間家庭生活一部分、電視劇餸完晚飯之後的合家歡綜合性娛樂節目,也有其國際性與另類文化的一面。正如我會告訴你,我是因為《歡樂今宵》而認識到英國post-punk/gothic名團Siouxsie & The Banshees,這絕對不是騙人的事。

 

今天當David Bowie這個不老的傳說也要逝去時,香港市面上早已再沒有一本在書報攤或便利店發售的音樂雜誌,那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唯一以頭版來悼念David Bowie逝世的香港刊物,沒錯就是已不太關心音樂文化的《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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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音樂又喜歡用文字解讀音樂的香港升斗市民,人稱樂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