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號 你有制度我有態度:藝術家的香港生存之道    文章類別
【焦點座談】
年輕編劇與編劇計劃的雞先蛋先?──「近年編劇平台及創作生態論壇」記錄
文:李智達

「近年編劇平台及創作生態論壇」是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的「新文本工作室2.0」的延伸討論。誠如論壇主持人陳國慧所言,近年香港的編劇計劃、讀劇、徵稿、比賽等等百花齊放,而今次的論壇邀請了幾個積極舉辦此類編劇活動的關鍵人物作經驗分享,包括陳炳釗、馮蔚衡和羅靜雯,亦邀請了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講師于善祿來分享台灣方面的編劇活動。這個論壇的簡介文字說:「是不是時勢做編劇?還是編劇創時勢?那有沒有一種完美的寫作計劃?為編劇創作帶來最有效的步調。」

 

會上幾位嘉賓先分享他們經歷的實際情況。影話戲的「青年編劇劇本寫作計劃」舉辦多年,藝術總監羅靜雯表示計劃不分專業或是業餘編劇,一律是以比賽的形式,評審篩選後再經過長達一年的寫作、修改、試演過程,以此培育出作品作公開演出。而她最近的第一屆「編劇工作室:劇本燃燒計劃2015」則由比賽一改為小組的方式,其中有定期的討論會,讓參加者聚首一堂,最後寫出劇本(如寫出劇本將會退回參加費)。雖然「燃燒計劃」討論會上的交流十分豐富,但最後即使延期亦沒有人能交出完整劇本。羅靜雯分析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去年的雨傘運動,自九月開始有不少停課, 而傘運亦改變了部分參加者的創作想法,影響本來的創作計劃;她亦表示可能與燃燒計劃的設計有關。

 

 

 

香港話劇團作為旗艦劇團,「新戲匠」是一個公開徵集劇本的計劃。最初的一輪,話劇團選了六個劇本,均作了讀劇和黑盒劇場的演出,但發現工作量很大,第二輪就收窄至四個劇本。馮蔚衡表示話劇團選擇劇本題材不限,於黑盒劇場演出可包容更多嘗試和錯誤,但從收集回來的劇本選擇幾個仍然「有困難」。在新戲匠計劃之外,香港話劇團亦試辦了「舞台編劇實驗室」,參加者需出席80%的討論會和講座,然後在計劃完成後交一個劇本,無論演出與否都會有創作酬金港幣三萬元。馮蔚衡認為小組具一種凝聚力,成員可以在互相鼓勵和切磋下成長。

 

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則由內出發,由最開頭內部「新文本運動」的五人小組(包括馮程程、潘詩韻、鄧正健、甄拔濤、俞若玫),以新文本為創作起點,完成一系列的作品。藝術總監陳炳釗觀察近年香港出現相當多的年輕編劇,他預測可能會出現一個黃金時期,就出現了「新文本工作室2.0」,由牛棚向外走,邀請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外的兩名專業編劇李穎蕾和胡境陽,不限創作的形式和內容創作一個劇本,附以一系列的「新文本沙龍」,最後作品於牛棚作公開讀劇。

 

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講師于善祿帶來的台灣例子包括臺北文學獎、泛華青年文學獎和戲劇農場。于善祿表示,臺北市政府文化局舉辦的臺北文學獎,其中「舞台劇劇本」組別首獎得獎者可申請「演出製作獎金」,使作品上台演出的機會增加;另外有趣的是,臺北文學獎並不限於台灣人參加,香港編劇龍文康亦曾於2009年獲獎。泛華青年文學獎則以全球18歲至35歲的青年劇作家爲對象,同時徵求中、英文劇本,獲獎作品將由主辦單位進行翻譯(原作為中文則翻譯為英文,若為英文則翻譯為中文),除了在台灣進行讀劇外,亦將於頒獎後兩年內由全球各地合作單位舉辦讀劇或演出製作。戲劇農場則與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的「新文本工作室2.0」較相似,以十年為目標每年創作三個劇本。

 

上文是制度操作上的現象,即如何用一個計劃去使編劇發揮潛能。而在論壇中主持人陳國慧帶出另一個角度:「編劇是一個專業嗎?」上文的計劃,有些是公開予所有人士投稿(如新戲匠和青年編劇劇本寫作計劃等),有些則是針對所謂專業編劇(如新文本工作室2.0等)。究竟編劇在香港是不是專業——有沒有專業訓練?有沒有專門分工?相關架構?待遇?能否以此為生?有沒有相關支持編劇工作的機制?

 

陳炳釗表示,德國劇場有意用機制,如某種創作資助將編劇的生存空間擴大;于善祿亦指出臺北文學獎中有一個制度叫「臺北文學年金」,可供業餘及職業作家申請,入圍三名,每名可得獎金台幣20萬元。這些計劃某程度上支持著編劇的生活和容許編劇有多一點時間專門進行創作。

 

專業編劇在香港是甚麼一回事?羅靜雯分享自己的經驗,收回來的劇本來自各個階層職業,如鄭迪琪本身是醫護人員,後來在計劃中得獎,才到演藝學院攻讀編劇碩士課程。關於專業的討論,眾位嘉賓均表示難以定義,事實上世界各地很多編劇都用自己的辦法一邊創作,一邊用其他方法維持生計。

 

論壇的討論似乎進入一個僵持點:在劇團上的編劇計劃遇到一些困難,而編劇在香港又未能成為一個專業,得到某種扶助發展的機制。直到陳炳釗在下半場問一個問題,他向幾位年輕編劇(王昊然、李穎蕾和胡境陽)問:「如果你有一個願望,可以和台上眾位劇團負責人表達,會是甚麼願望?」這是一條有趣的問題,上半場大家在找尋一個「完美的編劇計劃」,說的都是一些行政、決策人的角度,而如果由年輕編劇去表達意見,會有甚麼不同呢?王昊然提議劇團可以「包起」編劇一年,以每月資助港幣一萬元使他可以專心投入創作。台下的導演李國威其後回應,問幾位編劇如果無錢無演出保證,會不會寫戲——他憂慮新進編劇沒有熱誠,指出契訶夫亦不是全職編劇,全職編劇的要求是不切實際的;馮蔚衡亦表示她們作為演藝學院的第一屆畢業生,多年來的堅持、不放棄藝術是很重要和很艱辛的。

 

 

 

這一個插口就使氣氛變得嚴肅,本來陳炳釗「如果你有一個願望」的討論就無疾而終了。李國威和馮蔚衡在香港是第一流的導演,藝術水平極高,他們的刻苦努力絕對無可質疑,但是這種「一代不如一代」的上而下說法就使交流斷裂了。上半場討論甚麼是最好的編劇計劃,幾個發起人攪盡腦汁,不就是想知道編劇們需要甚麼嗎?王昊然口中的所謂「願望」,都不過是一個月一萬元的創作資助,實際上也不是甚麼巨款。年輕編劇固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若論他們的心態,並不是完全被動和缺乏熱誠。筆者亦為香港演藝學院編劇系學生,觀察到無論內地還是本地的同學,他們的本科各有不同(如機械工程、法律、新聞均有),很多都辭掉原來的全職工作,負擔約十八萬學費,就是為了認真學習及磨練自己;同學們都知道編劇生涯需要長期努力,尤其剛入行時需要一些時間讓劇場朋友認識自己,均努力製造演出機會和積極投稿,如上年就自發舉辦了一個碩士生劇本展演。

 

正如陳炳釗的觀察,香港編劇的數量有上升的趨勢,可能是一個黃金時期,如何利用這個現象可使香港出現更豐富的創作是值得關心的事。創作計劃是一種制度,但其中要使制度順暢地運作需要的是溝通,新進編劇的寫作上出現很多問題,需要很多磨練,如果能夠與劇團一些較成熟的藝術人員更緊密的交流,可能是成長的一大助力。

 

作者簡介:現為香港演藝學院學生,沉迷於戲劇藝術。

 

照片提供:前進進戲劇工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