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橋的告別式:時空蒙太奇的劇場運用
文︰江祈穎 | 上載日期︰2015年10月7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康橋的告別式 »
演出單位︰Metro-HoliK Studio »
地點︰牛池灣文娛中心劇院
日期︰18/9/2015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歲月過去,人被時日推著走,看似代表成長,但亦代表往日的一去不返。在往日被挫折絆倒後,情感就一直停留在某個雨夜的餘溫中,人在時光中停滯,十年有如瞬間,瞬間就如永恆。《康橋的告別式》訴說的就是十年一瞬的感情故事。

 

時空感是《康》最重要的元素,如何在舞台空間上,表現十年的時光飛逝?《康》運用時空穿插的敍事方式,來回地在 97及 07兩年之間交錯並行,同一佈景同樣人物,穿校服的正直小伙子,數秒後變成身穿西裝的輕挑社會人,以服飾髮型、行為舉止來表現年月之異,甚至人物的氣態神情,亦短時間在台上迅速轉變,由此演員演技應記一功,令人充份感到十年來的變改,當十年後舊地重遊,劇中一個吻連著十年後一本紀念冊,時鐘酒店內的一張床,一個硬幣以至一段感情,都能在短時間內得到歷史的積累,這些積累在角色感情中劇下烙印,角色在十年跳動間,其內心自我,都因十年前與老師動情時固定下,都被一種往日的執念所帶動,從慧芝不懈的尋覓,從俊一兩場錯認幻覺中,更顯出他們的困局,尤當面對感情的未知項,當他們在等待著一個答案,他們就由此被困在回憶之中。

 

而敍事並非以回憶方式述及,《康》把兩條時間線並時發展,97年青春男女主角的無邪與勇敢,07年身處社會的執扭與怯懦,其間角色由校園到社會的種種經歷,都能令觀眾在一個超越時間的角度,短時間內自行補充,理解角色十年之間,性格因投入社會而發生鉅變,並引發觀眾對角色變化原因的疑問:俊一為何由勇於挑戰強權的義士變成得過且過?慧芝亦為何由義無反顧變得世故脆弱?直至戀上老師的主要事件在中段展示,這戀情細細種下,礙於社會常規無法結果,感情執念深種,扭曲地折磨著二人。觀眾至十多場後方可完全連接十年之際,前後人格的巨大轉變,才能以兩段不變情感貫通成一個角色,才理解到十年以來,他們帶著遺憾地逃避,被歲月及社會無情地推著活過來,理應繁華的十年,最終一無所獲地犠牲在唏噓的盲目中,他們依然等待著答案。

  

慧芝最終得不到答案 ──永遠無法得到,她雖為將嫁之婦,但從來寂寞地解不開那個心結,為了迎合社會而身不由己,從未為自己而活過,最後她品嚐一口留存往日記憶的可樂後,選擇尋死,導演並未給觀眾留下丁點煽情的時間,就進入俊一的劇情,使觀眾離場後才暗暗思索那死亡的惋惜。而俊一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但這否定是否真實?也許感情從來沒有,也不需要有真相,重要的是俊一醒悟後會如何活,他真能放下執著嗎?會否為自已而活,或繼續得過且過甚或尋死?他會過得好嗎?這應是每一個人所需為別人思考的。

  

劇中過場時播放香港時事及政治事件的錄像,並以語音帶過其時角色的背景,有效地令觀眾投入於97與07之間,與故事構成切身的本土感情扣連,並在最後時光倒流地展示,切合主角領悟後回顧從前,重新發掘自已消失十年間,所失焦的社會大事。而這些事在劇本中只以天安門事件作為切入點,本無太大政治關連,《康》初演時以小熒幕播出,如同角色在生活之中視而不見的環境,但在重演時投影似乎過大,以致政治議題重量有點失衡,過強地迫使觀眾理解故事為回歸後創傷,然而政治是活在社會中跳不過的一環,一如所有創傷。

  

創傷是連結過去現在的積累,當時間開向未知,過去與未來拼合成越過時間的新景象時,接受往昔,告別從前,往日的意義才慢慢被彰顯,而《康》亦並非只有一時之價值,在年月過去而重演,總有更多的令觀眾得以重新發掘,這亦是《康》可以甚至必須重演的意義。現以詩人陳滅先生在97年寫下的一首詩《十年後的世界》內幾句作結:

 

這世界/仍然寧靜地停在我們認識的宇宙/你們說:終有了解它的一天/…/之後大家在課室外走廊/想像十年後的世界/現在所學所思將以怎樣方式存留?變成怎樣的人或怎樣世界的哪一個部份?/…/這世界/我其實無法描述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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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語言大學文藝學博士(主修中國美學)、哲學課程講師、文化節目《索書號》主持、《聲韻詩刊》活動助理、文學書籍編輯,藝評散見於《號外》、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虛詞》、《別字》、《像素麵包》、《聯合文學》、「香港文學」。

 

業餘戲劇人,曾演出《魂迷族》、《水圍深海鯨》、《青春環圓》、《言盡之都》及《無路可逃》,編演《私房浪遊人》、《謊誠記》及《再見潘多拉》,並協辦戲劇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