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07:00pm
離開了Pacific coffee。走到地鐵站，上車，沿著鐵路，一切都很自動。想起約稿，開始構思，debriefing時的內容已經忘記得七七八八，只記得「夢」這個關鍵詞。
「先經歷，不受控制，情感的變動很強烈，片斷，非邏輯的意義。」
想到「夢」這個詞我才醒過來。演出完結以後，一直沒有聽進什麼，唯有那個陌生的女觀眾不停提起夢這個字，才烙進我的腦袋。
「喂。」
「嗯？」
「你在聽嗎？」
「有。」
「你沒有，你離開了，你望著我，但你離開了。」
演出之後「背景的聲音」特別強烈。對，背景的聲音。我和自己在吵架、爭持的聲音，和我在告訴自己應該做什麼事情的聲音。
我問自己，為何總糾纏在這些東西，沉溺在意象和夢、被動的狀態。
對，就像這個戲一樣。
九月二十一日04:40pm
女主持人問該如何介紹我。醒了，對，我在參與一個電台節目，分享《相請不如偶遇》這個戲。竟然，演出後都沒有醒過來，或是，演出後太過在意「醒過來」的意味。吸一口氣，把腦中的聲音呼掉。
「如果要形容一下……由點跳到點，非線性，非邏輯，主觀感受的邏輯。先經歷，後理解，身體比文字先行，因為只有話出了口，你才真正聽到了那句話。」
男主持人問，作為一個編劇如何看這個劇本。又醒了，依稀記得剛才曾經說過很多的話，很努力去解釋一些東西，因為要把感覺解釋很難。說話的內容已經完全忘記，就只感到殘留在肩膀腰間的緊張和喉部的乾涸。
這種自覺性很恐怖。如果《相請不如偶遇》這個戲才是心靈的真實。其實我是否在合理化自己的抽離？放任自己逃進自說自話的思緒。
「我努力活在當下。」
「當你在分析自己是不是活在當下，你就已經活在過去。」
「太理性吧。如果你試試活在當下……這個心態需要練習，到你真的明白，人生會輕鬆很多。」
「如果。那你做到了嗎？」
「很快，很快我就會學懂。」
我在抗拒這種自我討論，結果掉進了更強烈的自我討論。
九月二十二日04:40am
頭下腳上，被在地上，床單都踢反了，床褥都坦露出來。才察覺自己曾經做了惡夢。而夢的內容已經忘了。剩下一個依然刺痛的畫面。
在床上，預想著必然發生的悲劇。
「晚上，很可能是半夜，電話響起，驚醒了所有人。那時，不要想，立刻起行。」
生活中實在太多時候活了在回憶，和未發生的事。
不能夠生活於現在，越努力去做，越掉進自己的陷阱，躲在自責的思緒當中。
九月二十二日08:10pm
溫暖有力的握緊。又醒來了。對，自看完演出之後，對「醒來了」的自覺性。
「你不是要去上學嗎？」
由上一次醒來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
冰冷的空氣，探訪已經成為下意識的動作。突然，一隻大手冷不防握著我冰冷的手。我醒來了，竟然是這麼溫暖、有力。
是這一種突然的溫暖把我叫醒。突如其來，沒有預兆地打進我的心。站著的我慌了，沒有好好享受這個現在，腦子已經急不及待的跳到未來。「他還在，但是……」
預想的悲劇。
「對，對，再待一會就去。吃飯了沒有？」
我不停的說話。因為慌張，更加要繼續說話。沒有聽到他的回應，甚至沒有聽到自己說話。混沌一會，夾著尾巴滾回家。
九月二十三日04:00pm
鳥鳴。陽光猛烈。
意識的跳動，不連接性，不能預計，就在一些不重要的時間醒來。
發現自己坐了在一個不自然的位置，人來人往。
在寫稿的空隙中，又醒過來。
先是鳥聲，陽光猛烈，醒來了，才發現自己逃循在這麼一個不自然的地方，寫著文章。
內心的說話沒有停止過。自從離開Pacific coffee之後一直都沒有。是這演出的錄音，讓我看到心靈。「全劇完」的印打下的一剎。內心有著很強的空虛。這意味著可以離開劇中人「自我」的囚牢。
心靈必須說話，劇本已經寫好，是我自己寫的，我去串連我想要的情節。跳動，無邏輯，非理性。
「我一直很想跟他說。」
「嗯？」
「告別了一個人，遇上下一個人，其實，還是同一個故事繼續下去。」
「噢，千萬不要說。」
唯一的遺憾，是坐在你對面的人，永遠沒有辦法知道你耳機內的說話。
把頭砍掉就能夠停止這些無意義的自說自話。
九月二十五日02:00pm
有一個意象總在纏繞著。
「幾年前，我訓唔著，因為一上床我就開始諗起呢個世界，衝突、憎恨、憤怒，根本就訓唔到。
有時，我會喊。一部分係因為我好嬲自己訓唔著，另一部分係，壞事不停係呢個世界發生。
媽媽走入我間房，佢見到我咁佢好驚。
『係唔係學校發生左啲咩事？』
『唔係，唔關學校事，只係因為呢個世界愈來愈差。』
『傻仔。係，世界係唔好，但係佢變緊，變得愈來愈好，一日比一日好。』
『我知道。』
「為左唔好令媽媽擔心，我學識左一種靜靜地喊既辦法，媽媽唔會聽到，只有我自己可以聽見。」
—— Faust is Dead, Mark Ravenhill
《相請不如偶遇》
演出團體：香港話劇團
評論場次：2015年9月20日，下午5時30分
地點：Pacific Coffee（上環皇后大道中375號地下the L.plaza /上環文娛中心旁）
編者注：為配合《相》一劇的對話及創新精神，特邀李智達以創意寫作的方式撰文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