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地域與時代的限制,重現或重釋經典喜劇作品的幽默並非易事。莫里哀的喜劇最具特色之處在於其把民間鬧劇的手法,恰到好處地納入喜劇創作中。其作往往直刺社會現狀,芭蕾喜劇《平民貴族》於四百年後被再度搬演,其諷刺性與真實性會被如何重釋為劇作一大亮點。巴黎北方滑稽劇團巧妙地把原著的情節、藝術形式加以發揮,在狂歡的氣氛中揭露出人的無知與虛榮心。
滑稽的角色扮演
《平民貴族》為一場狂歡的模仿遊戲,劇作最大的張力在於朱耳丹平民貴族的身份,平民與貴族之間壁壘分明,其只能以拙劣的模仿於現實與幻想中遊走。服飾為平民模仿貴族的重要道具,劇作在服裝設計上既能加入創新元素,又能以之加強戲劇效果,增添趣味。戲服由Christian LACROIX負責,其以設計奢華、瑰麗精緻的高級訂製服見長。以現代貴族的服裝設計師重塑昔日貴族的服飾,昔日的土豪穿上現代設計師之作扮演貴族。服飾連結了兩個時代的貴族風尚,同時隱然指向兩個時代的共同社會現象。設計師刻意誇張、顛覆貴族服飾的設計,如:把朱耳丹帽子設計得異常寬大,將色彩斑斕的窗簾加工成為貴族服飾。貴族的衣飾加入了土豪的審美以及異常的衣料選材,形成了不倫不類的服裝品味。服飾在視覺上加強了戲劇性,再配合人物惹笑的動作,構成了連場驚喜與衝突。朱耳丹換上了貴族的裝束後,被女僕妮歌取笑,其氣得暴跳如雷、追打對方。朱耳丹企圖以貴族服飾掩蓋平民的身份,但其掩飾不了自身的平民習氣。貴族的服飾與平民粗獷的舉止形成了強大的張力,平民由貴族的角色扮演中打回原貌。朱耳丹與妮歌的衝突為同一階級內身份認知的衝突,妮歌打破其由金錢構築的貴族美夢。幻想破滅後,伯爵登門造訪,為錢財奉承朱耳丹的打扮如貴族般,朱耳丹由粗野的平民被抬升為貴族。身份的突升突降構成了強烈的戲劇性,其展現了內在出身與外在表相之間的拉扯。朱耳丹天真地以扮演遊戲試圖逾越其出身、血統固然可笑,但笑聲隱埋的是難以掙脫的階級枷鎖。
狂歡的授爵慶典
苦心經營的模仿遊戲終究無法得到貴族階級以及官方權威的認同,朱耳丹只能以一場民間的狂歡儀式完夢。劇團充分發揮原初設定的藝術形式,並將之與原有的情節緊密結合,豐富了劇作的戲劇張力。出身平民的卡昂在僕人的建議下,喬裝成土耳其王子,以取得朱耳丹的同意迎娶其女兒露絲。授爵儀式乃採民間鬧劇的情節設計,以欺瞞、喬裝的方式開婚姻、貴族身份的玩笑。儀式極盡荒誕、粗俗,朱耳丹在授爵台上任人魚肉,其先被眾人圍毆,再被排泄物灑身,授爵的高台反成受辱刑台。權力與地位在狂歡的民間儀式中被重構,原本看似永恆不變的階級制度,在狂想中被打破。劇團在演繹鬧劇時,巧妙地配置了六人的樂團進行現場演奏,加強了諷刺性與可笑性。演員在舞台正中央進行偽裝的土耳其授爵儀式時,樂團一本正經地演奏土耳其進行曲。嚴肅的、主流的貴族審美伴隨著民間的、不入流的儀式共同進行,雙方高下分明的界線在狂歡中消弭。符合主流審美的音樂為荒謬的儀式加添了嚴肅、正統之感,而狂歡的儀式增添了音樂的活力。作為一部芭蕾喜劇,劇作除了配合情節推進,發揮原初設計的音樂元素,加強戲劇性之外。其也對原初的舞蹈設計加以改動,豐富劇作的趣味性。授爵過後的慶典,舞者以貴族偏愛的芭蕾舞演出助慶。芭蕾被改造、加入了現代舞以及雜技動作,跳接的動作緊接翻跟斗,同時結合了不少地板動作。貴族的藝術形式加入了民間、近代的審美,貴族與民間藝術揉合的慶典恰如其分地緊扣民間狂歡的授爵儀式與喜悅。音樂、舞蹈與情節彼此相連,成就了一場富有玩味的表演。嚴肅與荒謬的撞碰、誇張與違反常理的情節固然可笑,但其反成了超越現實的出口。
巴黎北方滑稽劇團演繹的《平民貴族》主要圍繞著兩場模仿、喬裝展開:平民模仿貴族失敗以及平民模仿貴族欺騙平民。其在處理經典喜劇時,善用原初的音樂、舞蹈元素,並配合出色的服飾設計,增添了劇作的可看性。演員在演出時更打破了第四面牆,與觀眾互助、邀請其加入鬧劇之中。
(原載於2015年7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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