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是抗戰勝利七十週年,無論是來自政權的授意,或是民間自發組織,相關文藝展演在華人世界,從未少見。其中,《黃河大合唱》作為抗戰時期大型音樂作品代表,又逢作曲家冼星海冥誕一百一十週年,也成為這道命題作文的「必備經典款」,頻繁上演。但是,無論以什麼心態籌辦類似演出,總被人先入為主地貼上政治標籤,並且高舉「藝術不該被政治干預」大旗,意識形態先行地多加批評……
西洋文藝,建構在宗教信仰上,為歌頌天主而生。可中國自古以來,沒有明確且單一的宗教傳統,於是讚美政權、以政治作為依靠,成為中國文藝發展的主軸,《禮記‧樂記》是這條主軸長河的源頭,「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成為中國古今許多文藝工作者的創作思維;「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也揭示文藝與社會的關聯。孫文說:「政治乃眾人之事」,這些被人們過度詮釋的所謂「政治」,就是人民、社會的發展歷程,恰恰是這些被政治「干預」的諸多文藝作品,記載人們走過的道路,並使各時期的作曲家,試圖以聲音為時代製造印痕。
1939年春,詩人光未然書撰長詩《黃河吟》,冼氏以六天寫就《黃河大合唱》簡譜初稿,由抗演三隊於延安首演,雖然觀眾反應熱烈,但冼氏並未滿足,1941年旅居莫斯科期間,完成交響大合唱改編稿,卻因手稿配器風格特殊,並有筆誤,塵封七十四年後才有機會首演。今年五月在上海演出的冼星海作品專場,復原原版《黃河》及諸多藝術歌曲的面貌,才令世人瞭解到,原來冼星海是一名深受法國浪漫主義影響的現代樂派作曲家!
陰錯陽差,後人並未能立即識別冼星海留下的音樂思維,於是在冼星海死後的三十年內,出現陳田鶴、李煥之、瞿維等人所作的《黃河》改編版,以及當今最為流行、普遍上演的中央樂團演出版(香港中樂團將演奏的《黃河》,即是此版本的中樂移植版)。如今,《黃河》已是一部奇妙的作品:史實卻有其作,始終未聞原聲,後人嫁接移植,勾勒歷史想像。無論如何,不同的《黃河》版本,也體現出各個時期人們對於該作品及特定時代的敘述詮釋。
時間推移至當代。趙季平是中樂作曲大家,作品細緻柔美,善創抒情旋律,深具民族風韻。趙氏歷時三年,完成可能是首部以中樂方式表達「南京大屠殺」的大型作品──《和平頌》,則展現趙氏多面貌的創作才華。全曲徵引江南民謠《茉莉花》為要素,卻不落俗套,發展得宜,未有生搬硬套之感。散落在開篇及結尾的強音總奏,有力地予聽者帶來時代的暗示。〈江怒〉一章,弓弦樂器的賦格,技術上頗具創意,原來胡琴音色也能傳達這麼規整的音樂語彙。最末〈和平頌〉一章,加入童聲、混聲合唱,雖不確定這是否受「大合唱」傳統影響,但以無歌詞人聲朗鳴配樂的方式表現,音樂顯得自由奔放,不致被文學修辭侷限,留予聽者更多思考空間。總的來說,在一片宏揚主旋律的環境下,趙氏所作《和平頌》,提供不一樣的表現方式,一切回歸音樂,不再是功能和聲伴奏與教條空洞口號。
朋友,脫離政治光譜吧!耐下性子聆聽音樂,既瞭解人們是怎麼描繪過去,也試試能否被藝術家們的想像引導,進入到那確實黑暗、悲慘的時空當中,真正從不同面向反省各時期歷史,進而理解、成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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