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樂‧樂心——集百家之大成的多媒體演出
文︰阿貓 | 上載日期︰2015年1月15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愛情音樂會 »
主辦︰樂心中樂團
演出單位︰樂心中樂團 »
地點︰香港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日期︰3/1/2015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樂心中樂團於二零零八年底成立,其曲目的定位在於非傳統的作品,至今已有三十數場的演出。以往樂心中樂團也有數個只演奏全新創作的音樂會,但對一般觀眾來說,全晚都只聽現代音樂,是極為吃力的事。是次演奏會,創作小組在創作時有著不同的樂曲風格要求,例如:流行曲、探戈、爵士、Bossa Nova、模仿某些電影的主題音樂等,這都是一些較為輕盈且易被觀眾接受的樂種。音樂會揉合了中樂、舞蹈及微電影,在業餘中樂團(泛指不以樂團演出為固定收入的運作模式,並不指音樂訓練的程度) 裡頭,這種多媒體合作可算十分新鮮。

 

一直以來該團除了新作之外,也有多個以新編樂曲為題的音樂會。在以往的音樂會中,很多配器及樂團法都未見細緻的處理手法,但在這次演奏會中,有了明顯的進步。承襲了以往編曲及創作的經驗,是次創作小組的作曲家更能得心應手。而且是次創作小組在創作前,訂下了一個所有作曲家都要用的動機「m r l」。這個動機透過不同節奏、調性、移調、樂距等的元素去展示出來,大大提升了整場演出中音樂部分的連貫性。縱使十個部分的音樂由五個不同的作曲家譜寫,聽起來也各有各不同的取態及風格,但作為一個整體來說,樂段與樂段之間都能很順暢的連結起來。

 

開場的音樂《序Overture》(陳雅雯曲)開宗明義的運用了該動機,其開首的重覆及不時移調,好令聽眾把這個元素清晰的記下。這部分配以微電影,當中多以「大遠景」(extreme long shot)及「遠景」(long shot)來拍攝香港鬧巿的日與夜,尤其在維多利亞港眺望港島夜景,盡顯繁華之態。作為定場鏡頭(establishing shot),這是很有力的,也很清楚交代了故事的背景。開首時以冷色調及夜景配襯,再慢慢轉為紅磡隧道口的晨景及路面交通情況。畫面由夜至日的轉變,是一個很好的開幕片段。

 

接著的《好感》(黎嘉麟曲)的背景電影承接了先前的城巿景,但這次開始拍攝的距離比之前的近,而且畫面引入了行人。筆者認為這點是全套微電影中最細緻及較有深度的安排。由遠而近的拍攝距離,有效地將觀眾慢慢帶進情景之中。這段樂曲以流行曲風為主,音樂上對觀眾來說,也有一種親切感。這段還加入了色士風吹奏,這在中樂演奏中並不常見,而在此之後,單簧管及電子琴也出現於其他樂段,可見樂團的配器上沒有刻板的框架,別具新意。

 

第三段音樂《邂逅》(霍智康曲)以Bossa Nova 風創作,用上了中樂的配器來演奏,更顯出其中悠然自得的風格。兩位舞者在此首次登場,但實際上舞蹈的成份看來不多(下段續述)。而微電影的故事則講述一位在樓上咖啡店工作的女生,常在收拾店舖時,接收到客人留下來的失物。背景音樂停頓後,故事就講述其後有客人留下了一隻《四月物語》的DVD。後來男主角認領該DVD,從而開始了故事的主線(女店員與男客人之間的聚散)。但男主角演技頗不自然,尤其是唸對白方面極為生硬。在中特寫鏡頭(Medium Close-up)下,顯然見到男主角為了背對白而出現的眼部活動。男主角在大部分時間下,只有在將近完成對白時才把目光放回對手身上。而往後的對白也欠缺感情、表情也毫不自然,這是選角中的一大缺陷。這段拍攝了男女主角在女角工作的咖啡店內認識,女主角為男主角準備了一個藍苺芝士蛋糕(不禁令人想起王家衞的《藍莓之夜》),其後在數個咖啡店場景內重現,似乎是想營造一個動機,但最終也沒有好好運用到。

 

第四段音樂《來去之間》(陳雅雯曲),由女舞者獨自舞動。音樂部份是爵士風格,配以單簧管、中胡、中阮、大提琴及低音大提琴,這段配器多是中音區的樂器,合奏起來音色很容易就能融合起來。而且配器突然減輕了,令音樂聽起來更為輕鬆,恰似咖啡店中常播的輕音樂般。音樂未起動之前,女舞者首先以手語般的動作向觀眾展示,例如以雙手的手指仿人走路、手按動胸口、以手比劃一道牆及封閉了的門、以手畫出「問號」形狀及指出方向等等。音樂響起後,女舞者有了一些典型的舞蹈動作例如旋動、在地上伸展等。短暫舞動一會後,女舞者再次將音樂奏起前的那套手部動作,再演一次,更配以獨白形式向觀眾解述了整套動作的意思。這點筆者也思考了良久究竟這是「劇場元素」還是「舞蹈」。在第三段音樂時的「舞蹈」,也只是兩位舞者在兩邊側門出場時,拿著手提電話模仿在通話並且相遇。接著是他們背對背依偎,慢慢的坐在地上,然後模仿坐著或躺著通話。這兩段「舞蹈」對筆者而言,極其量是像肢體劇場(Physical Theatre)裡的肢體活動。其後筆者詢問編舞者(鄭穎欣)其概念,她認為任何動作,也可視之為舞蹈。反正要為任何藝術種類去下定義也很難,況且每人也有不同的理解。宏觀的看,視「任何動作」為舞蹈元素也未嘗不可。

 

舞蹈完結後就回到微電影部分,拍攝男女主角的約會。第三段的Bossa Nova音樂再次響起,音樂上就形成了一個短暫的「ABA」。但這在場刊上並沒有標示。而且在先前旁白初響的那處,有一段新加上的音樂,在場刊上也是欠奉。這少少的失誤原沒大問題,但樂團附上了問卷及一條問題「你最欣賞的表演曲目」,從而令正確地標示樂曲次序更為重要。因為觀眾根本無法得知樂曲實際演奏的流程及進度,這是樂團將來需要顧及的事宜。

 

第五段音樂《夢圓》(馮迪倫曲)中的揚琴部份,全首都以分解和弦去伴奏。這連綿不斷的十六分音符令音樂有一種不斷向前的感覺。而男女舞者的對奏,就多以旋轉及在地上滾動等動作來表達。但這段舞樂過後,男舞者開始推撞女舞者,顯示關係急轉直下。男舞者原本是穿著一件綠色上衣,在第六段音樂《探戈》(黎嘉麟曲)響起前,他在獨白的時候脫下了上衣,並在指揮手中取了另一件白色上衣。這動作很易令觀眾百思不得其解,會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筆者猜想這是因為第六段是探戈風的音樂,舞蹈中也有探戈的元素,於是男舞者換上了一件比較鬆身,活動性較大的上衣,畢竟探戈舞對肢體活動的幅度要求較大。此段音樂基本上是拉弦主奏,吹管作附和,形成了對奏(call-and-response)的配搭。這部份沒有用到彈撥樂器,反而加上電子琴(由敲擊手演奏)作和弦上的伴奏。配器上雖然是中樂樂器,但不失探戈的韻味。而其中一小段中胡的獨奏樂段,自然且富歌唱性的旋律,令人聯想起皮亞佐拉作品中大提琴的運用。

 

其後微電影對白方面也有累贅之處,在男女關係急轉直下時,女主角曾一度連續說出了四句相同的對白:「我都係想你知道我嘅諗法啫」。在筆者到過的兩場中,席中觀眾也聽得不其然的輕笑起來。而且電影中的劇情轉變太快,也不見有很順暢的轉折位。

 

緊接男女關係破裂的情節,配上第八段音樂《夢散》(馮迪倫曲),用了女舞者的獨舞,是整晚演出的「高潮」位。此段音樂是所有音樂中最靜謐及速度最慢的一段,而且這是唯一一首沒有運用功能性和弦(functional harmony)的樂曲。音樂是「ABA」的曲式,開首由敲擊營造出孤寂空洞的氛圍,其後低音大提琴提供了空弦的E 音作低音持續部,而全曲也以這E音為中心。中間段主要是管樂的吹奏,由簫、新笛、大笛起音,引入獨奏管子的樂段。以管子作獨奏,突顯悲涼滄桑。女舞者的部分,配以藍色燈光及悲傷的感情表達,緩緩地舞出來。在音樂重現A段及舞蹈接近完成時,舞者站在一張小櫈上,雙手舉起,頭頂上的裝置緩緩的墜下了潔白且無數的羽毛,如雪般飄下,也仿佛是無情淚下,這段舞蹈及音樂是感情上最具張力的部分。

 

電影最後一幕之前,拍攝女主角在家中致電網絡公司,投訴網絡不通。這突如其來的情節,教人一頭霧水。這段頂多只說了一句(可能)跟失戀有關的對白,她說她知道「(網絡連線)需要時間去復原」,但之後都是普通的電話獨白。加插這一幕實在是多餘的。最後一幕拍攝女主角梳洗,繼而對鏡獨悲,漸漸的抽泣起來。但無論是畫面或實際聲效上,也是毫無張力。「似哭非哭」式的聲效方面極其量是像傷風時把鼻水抽吸回去。這個不完整的結局恰似音樂上在該完的地方,沒有出現結尾式(cadence),根本無法收尾。幸好電影完結後還有最後一首樂曲《回憶錄》(何旻軒曲)搭救。如果電影結尾加上由女主角的特寫鏡頭再慢慢溶接至開首的「遠景」或「大遠景」,雖然聽起來「大路」且無驚喜,但至少能做到首尾呼應,令觀眾的心理上劃上句號。這段的音樂作為全個演奏的總結,也巧妙的運用了「m r l」的動機,貫穿整段音樂。這個樂段無論配器及對樂隊的運用,也有不少「關迺忠」作品的影子,可見作曲者的技術非常熟練及對中樂樂團法有相當大的認識。

 

總的來說,電影最好的地方是在開首,可從色調、日夜、拍攝對象中看到其心思,但一進入了有故事主線的時候,對白及角色的生硬、情節不順等就現形。而且情節上跳得較快,有很多細節根本沒有交代,劇本的力度顯然不夠。雖然時間上是有所限制,整個演出約一小時三十分鐘,也不是整個時限內有電影的戲份。但這也是對製作人的考驗。而在選角方面,出奇的是電影中的女配角演咖啡店內的員工,反而比其他角色更加入戲,更能表達咖啡店員工的那種氣態。而且演繹自然,對白熟練度方面遠勝男主角。如果拍攝影片時或創作文本時,能出現一些有力的soundbite,這也好作宣傳及令觀眾更易留下印象。現在整個電影部分並無一點令觀眾印象深的金句或對白(除了累贅的那部分)。

 

另一方面,無論是對白設計或動機的運用都有很大的改善空間。譬如男主角初次介紹自己職業時,說自己是報館記者,但這跟之後的故事完全無關。既然男主角一開首是把一隻DVD遺下在咖啡店,為何不選擇是跟演藝或電影有關的行業?或者是電影發燒友、電影系學生?有很多動機可以再作多些細微的調整,從而令整套電影更有連貫性。

 

至於樂團方面,音準失準、速度不穩似乎必然是業餘演奏中的常客。尤其是拉弦的高音區,上行至高音區的旋律時多會加上「自動性」漸弱。當然中樂拉弦的高音區必然是較弱的,但一般聽眾都能聽到究竟漸弱是歸究於信心不足及沒有把握、抑或是樂器本身結構性的問題。但整體來說,樂團的音色比以往演出的較為融合。以往敲擊聲部也很多時會過強,是次演奏並沒有這個問題。

 

由於筆者出席了首尾兩場,也就找機會試一下坐不同位置。首演時筆者坐最前排,所以舞蹈及樂團的部分也能看得清楚。最後一場時,筆者選擇了最後一排的位置(當晚有八排座席)。縱使黑盒劇場內的座席是向上搭建的,有大部分的舞蹈都是被前面觀眾阻擋了而完全看不到,因為舞蹈有大量動作是「席地而舞」的。在表演區內已容納了有廿多人的小型樂團。人數雖不多,但中樂團樂器佔地方比較多,如揚琴、中音笙及大量敲擊。實際上舞者可用的地方很少,整晚的編舞都基本上是「橫向」的。而每當舞者做一些靠近地面的動作時,後排觀眾根本不會看到。這當然可以歸究場地面積的問題,換了是一個更大的舞台,這當然不會出現問題。如果樂團欲與舞蹈再次合作,必須留意這方面的問題。

 

首場演出時二胡首席出場時,可能燈光太暗,座席中無人鼓掌。但這一場中,出奇的是觀眾差不多在每一段演完後都鼓掌。至於最後一場,可能樂手意識到這點,在二胡首席出場時,樂手以連續的腳踏聲示意觀眾鼓掌。在最後一場中,觀眾則在整個製作演出完成才鼓掌,這兩場鼓掌習慣的不同是蠻有趣的。雖然筆者覺得是場演奏的「拍手位」未必需要像古典音樂的那種硬的嚴謹。但如果演出團體想觀眾不在段落與段落之間鼓掌,的確需要下些功夫,例如將音樂完結後的停頓縮短。

 

樂心中樂團由創團起,歴年來經歴很多難題,例如團員流失、團址數次因租金漲升而搬遷、入座率不足、收支不衡等等。在眾多壓力因素下,仍致力在中樂團的合奏中尋找新的聲音及方向,願意作多番的嘗試。務求跳出一成不變的演奏方式,為觀眾帶來更多新選擇,這是令筆者一直很敬佩的。在「速食文化」為主流下的香港能堅持至今,實在難得,也讓樂迷能一直看到樂團的成長及進步。本年八月樂心中樂團將協辦「情迷三地聯合總結音樂會」(由香港竹笛學會主辦),屆時將有苗栗縣青少年國樂團及澳門青年中樂團同台獻技。計劃幸獲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也邀請了資深的中樂作曲家陳能濟、盧亮輝老師及本地作曲家伍卓賢先生為聯合樂團譜寫新曲,期望有更多樂迷一同見證這場音樂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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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於香港大學完成哲學碩士(主修作曲)及學士課程(主修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