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號 當街頭成為舞台    文章類別
【專題】喧囂與躁動:當街頭成為舞台
這七十五天我在做甚麼?——當荒誕劇如寫實劇
文:李俊亮

縱使「我要真普選」的黃幡曾高掛獅子山上,時至今天落戶到大小窗戶及街頭角落,但「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的說法仍是不絕於耳。

 

家母勸勉我這刻最重要是搞好生活,湊大一對仔女,閒時逛逛商場看看戲,遠離爭執之地,自求多福。但我每天上班的地點,就是「佔鐘」旁的演藝學院。在十月中,演藝學院更在佔領範圍之內,當時逼得學院因應教育局的指引,跟隨中小學校停課,自封幾天。高官對這場運動的人、事、物,早有獨特見解,因躲避催淚彈而暴走的就是暴民,三五成群據理力爭普選的就是滋事份子,抗命留守而不修邊幅的就是廢青。如此推論,那金鐘一帶確實高危。但連鎖店的包照賣,雞照炸,員工若有死傷,必定要找外國勢力的老闆悔氣。沒有了汽車廢氣的海富中心一帶,空氣寧舍清爽,加上靚OL俏才俊坐滿馬路兩旁吃午飯,美景一絕。只是,仍嗅得到從連鎖快餐店抽出來的油膱味,真的美中不足。

 

九月廿八日,歌舞劇《Mama Mia》正在上演,學院正門大開。或許,政府高層真的怕如張融所說,港島心臟地帶塞一小時就會全港癱瘓,各自也叫喊「Mama Mia」。那八十七枚催淚彈或是不知多少容量的「催淚煙」就此施放出來,招呼到的不只是所謂暴走的市民,「龍友」、「花生友」也不能倖免,連踏入劇院身光頸靚的觀眾,也成為抗暴的對象?當天傳言校方開放演藝廿四小時,警方不能踏足校園拉人封艇。這就似警方舉起紅旗警告開槍,事後說是舉翻了牌,一時搞錯。難怪董朝中人可以復活重生,打救港人,原來我們當年是怪錯了他。

 

 

「雙藝」(演藝學院及藝術中心)的出現,曾經令灣仔增添了不少文藝氣息,緊貼座落於中環的「老大哥」香港大會堂。但自從「佔鐘」出現,聚了人氣和人味,當每個人也將潛在的即時性、有機性、就地取材及有感而發的本能,在佔領借來的自由,發揮和表達,藝術氛圍自自然然轉移至金鐘一帶。

 

佔領早期,掛在演藝正門外的橫額,由白底黑字寫上「守護香港」,首次被拆下後轉為黑底白字「再次守護香港」,在消失前直至大門重開,變為「三度守護香港」。一直以為,拆毀容易重建難。但在佔領期間,我們學習到拆一掛百的精神。早前,立法會門前的示威區,被上了鎖鏈的鐵馬重重圍著。今天,公民廣場被架起三米的高欄與人民隔絕。那些政府的潛建物,似乎不易被清拆,被推倒;反之,由人民眾志成城,逐紙逐字建成的「連儂牆」將有一天會被剥落、被回復正常,under control。但是,就如「黑暗角落」一樣,除非將整座政府總部拆掉,否則那「牆」的精神只會長存不滅。

 

 

當時勢政局混亂,人心惶惶,朝不保晚,無語問蒼天,荒誕劇就應運而生。過去,荒誕劇有警世及預言的作用,指望後人不要再誤入歧途。現在,荒誕事情卻天天上演,佔領人士每日每夜在營裡營外,等了又等的清場警號似到未到。往日下午四點的新聞發佈會,將話題說盡之後再次無限Loop。當雨傘被命名為攻擊性武器,蒸餾水懷疑為腐蝕性液體,舉高雙手不代表非暴力,跟「大聲講野不代表冇禮貌」的混為一談。這一切還要出自高薪厚職官員的口中,那種無賴無理無耻,如影隨形的陪在他們左右,早已變成日常,不再荒誕。

 

當荒誕劇如寫實劇般在我們的生活上演,那就是一種悲劇。

 

當年的民主女神像是從演藝出口的;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是學生上課時的名曲千回唱。學習藝術,不就是在栽種反抗的根嗎?今天不發芽等何時?不要讓種子落在路旁、旱地或荊棘裡,令金黃的種子壞死發藍。

 

 

作者簡介:劇場導演、演員、戲劇教育家,現任教於香港演藝學院。

 

照片提供:李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