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自然生息的《稻禾》
文︰馮顯峰 | 上載日期︰2014年11月19日 | 文章類別︰藝術節即時評論

 

攝影:劉振祥
節目︰稻禾 »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演出單位︰雲門舞集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日期︰6/11/2014, 9/11/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節︰新視野藝術節2014 »
藝術類別︰舞蹈 »

2013年是「雲門舞集」(下稱:雲門)四十周年,林懷民編創了《稻禾》。2010年時,林懷民因應舞團出國巡演的經濟因素,於是在編創《屋漏痕》時用了大型的錄像投映,以達「一天裝台的使命」。這次《稻禾》再一次用上了錄像投映,將張皓然花了兩年在台東池上拍下的唯美景色,帶入劇院化為舞者的背景。池上風景純樸自然,不時教人的目光從舞者律動的身上,轉而到株株隨風擺動的稻苗和稻穗。

 

身體作育

 

一位男舞者抖到手執的藤棍走過舞台,展開七十分鐘的舞作。然後,身穿啡裙的楊儀君,一人從右後方步入。楊紥好馬步後吸氣,收腹提胯起踝,力再從上返下,用力踹地。踹地過後,那往下的力並未因而立即斷止,反而有如老樹盤根般,舞者的重心根植大地,尤如雙足深陷在泥土裡。

 

眾舞者逐一步入舞台,重覆上述動作。每位舞者藉者吸氣,協調整體的節奏,同一踹地的時間,再從中演化成變奏。「嘶、嘭、嘶、嘭……」,就像岩漿翻滾著大地一般。所有動作也與「雲門美學」貫融:導氣引體、著重下沉、身隨意動。這些都關乎舞者們日常的身體訓練,包括太極導引、拳術、京劇、書法等。「雲門」的舞者在大師班,向香港舞蹈愛好者分享部分的訓練,讓他們一起體悟「纏絲」、「站樁」對身體的變化。這次為了排演《稻禾》,林懷民更安排舞者到池上參與收割。這種強調親身經驗,繼而內化且影響身體和動作的質感,就像是植物進行光合作用,轉化成營養。這種身體訓練方法,印證日子有功的道理。「雲門」正經歷青黃交接,舞台上還是能見到老樹與嫩苗的微妙差異。

 

雙面閱讀

 

從〈泥土〉到育成〈穀實〉,讓觀眾經歷了生命的氣息至淌血的收成。舞碼最後兩幕〈火〉和〈水〉為周期畫上圓滿的最後一筆。敲擊樂聲此起彼落,眾男舞者揮舞藤棍,或拍擊地板,或與另一支藤對碰。誠如某位觀眾演後藝人談時所言,噼里啪啦的響聲,令人聯想稻禾在烈火裡燒至爆裂,乃生命走到盡頭的壯麗。大地焚燒過後,台上只剩一條又一條的藤棍躺臥在地上。眾女舞者逐一步出台面。她們身軀軟弱,意圖拾起藤棍的同時,也倚靠藤棍撐起自己。藤棍承受著舞者的重量而彎曲,彎曲的幅度讓人聯想生命的韌力。女舞者多番撐起與滑到、一輪起伏後,將藤棍拖曳離場,再次回到生命周期的起點:又是客家山歌,又是楊儀君一人在舞台。她抖動手上的藤棍,尤如生命氣息的脈動,浴火重生。直至棍子屹立在稻田春水之中,呈現大自然生生不息。

 

然而,若將視點從殊別的藤棍拉闊至整個畫面,卻有截然不同的感受。筆者為了更好地看到整個地面的錄像投映,於是隔了三天再買了「樓座」(Circle)的門票。雖然《稻禾》舞台因應錄像投映,已略為傾斜,但是在「堂座」(Stall)的水平,看到的只是錄像在舞者腳下漂浮。從「樓座」俯㒈舞台,錄像裡的自然放大了,包圍著渺小的舞者。舞者揮起藤棍拍打地面,頓成強烈的破壞土地、開採自然的意象。人類在大自然只是何其的一小部分,試問何以有權鞭韃大地,令其變成一片焦土?接著女舞者拾起這些沒有生命的藤棍,從大肆破壞的亂土裡,無力地抬起一具又一具屍體,教人痛心。林懷民在演後藝人談時的一話:「總是男人闖禍,女生去收拾」,教人無盡聯想。最後一幕全是女舞者,與第一幕〈泥土〉呼應,就好像意味「大地之母」如何收拾人類招來的殘局。

 

四十年來,「雲門」藉著歷史與文化的滋養,又經歷了太極導引和書法的洗滌。顆顆穀實在舞者身體動作裡消化,老煉的、幼嫩的,也自豪地在台上散發著朝氣滿溢的自豪和感恩。就如池上的農民,愛自己的土地,為那片沒有電線桿的稻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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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願以字為舞影留痕,望借文讓思緒飄揚。為2009和2011年IATC與香港舞蹈聯盟合辦的「舞蹈賞析及評論寫作計劃」學員之一。文章曾刊於《舞蹈手扎》、《信報》、《文匯報》及《城市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