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日常的生活,進入劇院的另一個空間,感覺就像超現實的夢。有鑑於香港社會邁進公民抗命里程碑的歷史氛圍之下觀看《1984》,正正見證了超現實潛藏底下的真實一面。
《1984》的「真實」是一個佈滿謊言的世界,指鹿為馬是常規,老大哥說你看到五隻手指,即使你看到四隻,也要說看到五隻。「老大哥在看著你」(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這一句標語在銀幕上經常展現,警告人們監視的「進行中」,無遠弗屆,即使每名觀眾都不能幸免。銀幕上的男主角Winston最終屈服了「老大哥」的酷刑,說出了四隻手指是五隻手指的謊話,並接受思想警察頭子O'Brien的思想洗腦 ; 舞台上的女主角Julia以歌劇的形式說出對黨的投誠,因為反叛實在太辛苦,舒服的服從反而沒有掙扎的痛苦,為什麼不快快樂樂地裝傻下去?
正是出於反叛,《1984》的導演許敖山聯同多個來自不同界別的藝術家,以影像、歌劇、饒舌(Rapping)、文學、鋼琴、吉他、大提琴、二胡、鼓穿梭整個文本,帶來形式上的超現實官感體現。這個超現實最後由Julia身穿舞衣、背向觀眾落幕,地點正是於此時此地被市民所佔領的金鐘夏愨道公路 : 一個不可想像的真實場景。以《1984》為鏡透視2014年不正是全劇的宏旨嗎? 《1984》是1949年的小說,即使在2014年,對於極權主義的諷刺仍然有力透徹。
無可否認,一個70分鐘左右的劇場不能將原著的所有元素放在台上,劇場的取捨和表達方式的分配都源於對《1984》原著的反思以及再現,儘管團隊中的每個人專長於不同的藝術領域,亦無損劇場的有機融合。筆者認為,這就有如一種於藝術創作中民主成份的展現 : 和而不同,求同存異。
電影以影像及對話補充了音樂及歌劇的抽象,交代了故事的背景,現場音樂演奏加強了整體的現場感,帶出與一般觀影經驗迥然不同的感受,尤其鼓聲的震動直至腳底,更是觸覺的領域。《1984》主要以歌劇及電影的跳接呈現故事的骨幹,間或以Rebearth的Rap作為MC,但Rebearth的Rap其實並沒有對故事有任何解說,容或將其視為歌劇或音樂的一部份更為適合。至於歌劇方面,Julia高亢的歌聲穿透低音強勁的鼓聲,二胡的幽怨也沒有與其他樂器相沖,歌詞由《1984》原作文本中提煉出來,改動不多,如只有代名詞的轉換等。與原作不同,劇中Winston的戲份沒有Julia的多,Winston只是在銀幕的平面空間出現,與Julia「真實」般存在於舞台之上隔了一重假想的時空。最後,Julia出現在銀幕上,或許暗示了與Winston的重會,亦指出穿越各個時空(以不同藝術領域形成的空間為喻)的可能性。
正是強調了穿越的可能,將夢境帶來真實就沒有甚麼值得驚訝了,即使是社會學的想像力、空間的想像力、權力分配的想像力、抗爭的想像力都以越界為本。而然,最有趣的是,因機緣際會,現實已經先於藝術將各種可能性帶到眼前,作為觀者心情應當比平常複雜,這就不啻是一個非常「一期一會」的觀賞經驗了。
(原載於2014年11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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