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舞蹈遇上政治:寫在《怒滾狂舞》演出前
文︰謝東寧 | 上載日期︰2014年9月4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Photo: Tom Medwell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藝術類別︰舞蹈 »
藝術與政治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遠?當以色列編舞家賀飛雪.謝克特,將舞作名稱《Political Mother》直接冠上「政治」(港譯《怒滾狂舞》)這個冰冷堅硬的字眼,並且在歐美主流劇院的演出中廣受好評,更從2010年全球巡演至今歷久不衰,這個結果除了證明其藝術層面的成功之外,作品內容開始可以大方談論政治,似乎也是當代舞蹈的一個潮流趨勢。
 
回顧舞蹈的歷史,舞蹈從民間的祭典娛樂,向上發展到皇宮貴族的品味欣賞,再返回今日舞蹈的多元解放,這條路線本身某方面來說,跟民主的發展歷程不謀而合;於是今日舞蹈欲彰顯的主題,已非過去抽象式純粹美感的追求,更開始關心人在社會中的實際存在問題,這樣的發展自然無法離開「政治」,所以《怒滾狂舞》編舞家謝克特認為,當代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其實都跟「政治」有關。
 
政治該如何定義?舞蹈與政治之間又如何相遇?這些問題不可能在過去的舞蹈作品中毫無碰觸,但是明顯開花結果的,可以從翩娜‧包殊的「舞蹈劇場」開始談起。翩娜的作品將平民百姓的生活搬上舞台,作品《穆勒咖啡室》(1978)描寫小時候家裡開的咖啡店中,那些渺小卻充滿感情的人們,這個看似溫柔感性,實則為舞蹈形式開了一扇重要大門的作品,奠定了翩娜與舞蹈劇場的一片江山,如此將舞蹈的話語權下放到平民百姓,跟民主社會的一人一票相同,都是「政治」後的結果。
 
而這個作品其實是受了老師科特.佑斯的影響,佑斯的《綠桌子》(1932)是現代舞中第一個提出政治主張的作品,舞作以一張桌子環繞十六個舞者,內容對於當時德國的納粹主義與戰爭提出反省,直接以反戰作為舞蹈主題,翩娜還曾經是其中的一名舞者,擔任一個兒子上戰場的母親角色。深受佑斯影響的翩娜,後來更與舞團啟動了一個長達十五年的「進駐城市」的創作計畫,每年在世界各地選定一城市駐地,然後創作出與該地相關的作品;雖然翩娜作品秉持一貫溫柔且充滿愛的人性關懷,但筆者還是好奇這一系列作品中,關於跨地域、跨文化的政治面向。
 
當代舞蹈的政治面向更為廣闊,這裡列舉幾個例子。首先是以女性/身體為創作題材成名的荷蘭女編舞家布洛可,作品《Co(te)lette》(2007)中只有三個女舞者,她們在全白的舞台上,不斷在女性具有標示性的身體部位,以極簡主義的反復動作,以及身體裸露的展現,來表達女性的情感與慾望。這個極為成功的作品,挑釁社會對於女性身體的情慾與物化,大膽表現女性被禁錮的內在真實,以及肉體無罪的主張,挑戰了舞蹈歷史中對於女性身體的傳統觀念。
 
這種將舞蹈回歸到身體(不著重舞蹈技法)並提出政治主張的創作手法,法國編舞家謝洛姆‧貝爾是箇中好手,他在1995年創作的同名作品《謝洛姆‧貝爾》,簡單四位全裸的舞者加上一盞燈,就構成了演出,全場沒有人跳舞,只是在牆上寫下名字、字母、數字等符號,不斷玩弄自己與他人的身體、皮肉、毛髮,甚至是排泄物,編舞家用敞開及微觀的方式,完全顛覆了舞蹈的定義,並重新提出身體(包括其思想)才是舞蹈作品的主角。
 
談舞蹈的政治性,於1986年成立的英國DV8肢體劇場,其量少質精的作品,幾乎都帶有政治性,最新的兩個作品乾脆直接談論政治。《To Be Straight With You》(2008)是用田野調查的方式,採集有關同志、愛滋相關人員的話語,拼貼成一個作品,作品看似沒有創作者的任何一句話,但是卻成了強而有力的政治主張。三年後的《講唔講得先?》,延續上個作品的紀錄式舞蹈劇場形式,但處理的議題卻是更為敏感,內容是關於一連串伊斯蘭極端教義派的暴力行動,編舞家訪問了包括暗殺目擊者、作家、學者、政治人物、伊斯蘭信徒、一般英國民眾等人物,並將他們的回答錄音,剪裁成表演文本。
 
在即將上演的《怒滾狂舞》中,編舞家用融合東西方曲風的重搖滾現場音樂,打造一個無所不在的社會國家機器,籠罩其中的舞者身體只能不安的扭動,隱藏在心中暗湧的情緒,爆發出對生存困境的吶喊,說明了這個時代的政治,真是如影隨形、無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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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火劇團」團長、「壞鞋子舞蹈劇場」藝術總監、國家文化基金會「藝評台」駐站藝評人,表演藝術文章發表於港、澳、台各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