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管弦樂團的第四十個樂季,有三個九點鐘音樂會節目:一是「藍色狂想曲」,重點是憑著尖端科技,歌舒詠(George Gershwin)的親身錄音與港樂一同合奏《藍色狂想曲》(Rhapsody in Blue)。二是「差利‧卓別靈――城巿之光」,重點是現場伴奏差利的電影名作。三是「四季‧四季」,韋華第(Antonio Vivaldi)的《四季》(Four Seasons)遇上皮亞佐拉(Astor Piazzolla)的《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The Four Seasons of Buenos Aires),在此談談「四季‧四季」音樂會。
《四季》是巴洛克時期的作品,形式上是四首小提琴協奏曲,在近半個世紀生發了許多音樂作品。皮亞佐拉的探戈音樂《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跟韋華第《四季》沒有十分直接的關係,但俄國作曲家德西亞尼克夫(Leonid Desyatnikov)重新改編四首探戈五重奏,給弦樂隊和小提琴獨奏,他引用不少《四季》的音樂元素,令兩個作品有更大關聯。這兩個作品由著名拉脫維亞小提琴家Gidon Kremer 灌錄成唱片Vivaldi and Piazzolla: Eight Seasons。
當晚的「四季‧四季」音樂會,跟唱片一樣,正是演出上述兩個作品,由港樂的弦樂隊、古鍵琴手和挪威小提琴家Henning Kraggerud演奏(唱片多由Naxos Music出品,以北歐音樂為主)。由於南北半球氣候不同,Henning Kraggerud選擇韋華第的《春》,配搭皮亞佐拉的《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秋》,如此類推,梅花間竹。
《四季》的演繹方面,Henning Kraggerud傾向強弱對比強烈,描述性甚強,比較誇張。以《春》而論,第一樂章開頭的小提琴三重奏頗為混亂,第二樂章太浪漫化,第三樂章斷句突兀,節奏相當鬆散。至於《夏》,也是斷句太多,為了刻劃風起雲湧、行雷閃電,齊奏就十分有力,但演繹未免誇張浪漫。至於《秋》,第一樂章的速度過於隨意,也許是為了描述農民秋收的醉態。最後的《冬》,就有點格式化,演繹出冬日寒風,用力甚猛。
整體而言,Henning Kraggerud 把韋華第的《四季》變得故事性、音響化,失卻了音樂本身的巧妙修飾及和聲的優美(尤其是巴洛克音樂),這樣的演繹也許更貼近現代人的趣味吧。另一方面,他著重介紹韋華第《四季》在初版樂譜上的十四行詩詩句,但如此也可能將聽眾帶到一個比較單一的方向――原來具有「文學性的音樂」(重點在音樂),變成了「音樂的文學性」(重點在文學性)的欣賞角度,結果可能是矮化了音樂。我們可以問,為了推廣音樂,令音樂更易明白(所謂聽得明),演奏者三番四次的解說清楚,會否得不償失?普及音樂,教育聽眾之時,會否產生誤解和偏見?實在值得三思。
「四季‧四季」音樂會的另一重點,是德西亞尼克夫改編的皮亞佐拉《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一到探戈音樂,場內燈光轉暗,配合氣氛,方便聽眾感受另一個世界、另一類音樂、另一種節奏。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保留了許多弦樂器的演出技巧,例如Chicharra (在bridge下方運弓,聲音如蟬鳴)和glissando(滑奏)等等,Henning Kraggerud的演繹也比較自然(大提琴也吃重),始終現代人的作品,不需再加添太多詮釋,氣氛、技巧和節奏三者把握妥當即可,反而古代人的作品,他選擇大手筆浪漫化。
從《四季》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兩部作品互相對話,是相當成功的改編,以自然季節氣象為題的音樂作品,韋華第、海頓、貝多芬都有出色作品。韋華第的《四季》更衍生了許多當代演繹和作品:爵士樂、搖滾樂、民族樂器演繹、鋼琴版本、牧童笛版本、長笛獨奏版本、結他獨奏版本等等,各顯神通。至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我聽過柳琴與彈撥樂團的版本,也有新意。
近年最成功的《四季》新編,是英國作曲家Max Richter的《四季》Recomposed版,解構原作,化繁為簡,只取精要,走向簡約主義(Minimalism)和氛圍音樂(Ambient music),是後現代的新音樂,剛剛由DG推出唱片和DVD,小提琴家Daniel Hope獨奏,是難得的嘗試。
十年前,香港音樂界也有新嘗試,香港小交響樂團及進念二十面體合作的四季音樂會,除了韋華第的《四季》(李傳韻獨奏),還有《四季》的重新編排,包括陳浩然及黎正剛的《春》,梁基爵的《夏》,Nerve的《秋》,李端嫻的《冬》,配合裝置演出和數碼影像,香港藝術家的越界創意從來不缺,只是這樣豐富的對話,旋起旋滅,其後就如過眼雲煙,少有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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