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在「第二十五屆澳門藝術節」看了三齣兒童劇,都是讓人會心微笑的作品,在澳門小城五光十色的燈光下,簡約物料透過表演者靈巧的身體演繹轉化為動人故事,不用言傳亦不用把情節場面都塞滿,卻是豐饒的心靈禮讚。聽澳門朋友說,當地家長是要以撲票的方式為孩子安排劇場節目的,固然是見需求越見增多,然而除了追求演出即時的娛樂功能外,劇場的想像力怎樣提供養份與路徑讓孩子探索和思考世界,及訊息背後扣連的文化身份與歷史傳承,是兒童劇創作都應該具備的元素。
兒童劇創作在港澳劇場佔有的席位一直相對低調而缺乏相應的關注、培訓和評鑑,近年即便是有不少劇團在戲劇教育的框架和觀眾拓展的前提下進行很多與親子有關的項目,然而真正投入這方面發展的創作人找到的同行者不多,加上彼此對兒童劇的期望與想像不同,亦令其發展緩滯而缺乏交流的空間。這一版塊的相對疲弱,就劇場整體發展而言在表面上是看不到有怎麼大的影響,但如果要實踐深化而長遠的觀眾培育和文化累積的工作,這一步的能量和力度相當關鍵,亞洲國家來說,日本和韓國在這方面的功夫是下得不少的。
另一方面,以劇場設施和空間設計為例,專為兒童而設的劇場在兩地仍然十分缺乏,海外大型兒童劇作品的搬演多在文化中心式的場地進行,一般來說除了是為兒童觀眾多加高墊外,其他的配套都不合適兒童使用,座位的行距亦不方便家長携孩子進出;有些非正式表演場地的臨時座位設計,如香港一些場館的展覽廳,或是次澳門藝術節這三個作品上演的舊法院大樓,反而會更顯靈活,至少孩子能夠在空間上享受與表演者的親密距離。這三個作品都屬小劇場創作,觀眾人數的有限讓演出氣氛的控制都比較能夠為演員所掌握;觀眾席前端放了給小觀眾坐的地墊(數量不算很多),工作人員亦鼓勵家長讓孩子自己在前面看表演。
前端小觀眾的專注力相對來說是比較強的,而在自由的氣氛下他們很多時候都對近端台上發生的事充滿好奇,主動回應表演者的互動,探索著故事的內容。如來自阿根廷的獨腳偶戲《奇趣物偶》在Roberto White靈活的手指和肢體語言的帶動下,把一些日常的、垂手可得,甚至可以說是「垃圾」的物件如氣球、膠袋等幻化成生動的人物和動物,表演這亦利用這些物件磨擦所做成的聲音,轉化為對模擬對象的進一步想像,有孩子投入得相信台上的就是那隻會吠叫的狗。《奇》劇展示的是一些片碎式的、童趣的、生活化的情節,沒有很強的故事和道理,但其約化、樸素美學(包括表演的素淨俐落、道具的簡便)的貫徹令作品充滿能量。觀眾需要與表演者共同進入其創造的想像空間,物件的瞬間轉化並非只是他的「表演」,而是要與觀眾一同完成的過程,他需要把自己的「相信」傳遞出去,讓彼此的能量把物件活化。這種信念的堅持令沒有花俏技法的《奇》劇格外動容,亦展示了兒童劇場和創作的本質。
相對來說來自日本的《手多多物語》則是目不暇給的視覺盛宴,亦盡見日本藝術文化精細、準繩、分毫不差的美學。作品是利用手和投映在熒幕上的光所做成影子說故事,但不要以為四位演員只是坐著動手,他們進出熒幕之間與孩子互動、多次介紹團隊名稱只屬小兒科,四人要不停前後左右遊動製造影子在熒幕上的移動和比例大小的變化,同時他們的身體亦要互相合作、配搭才能整合出不同的畫面,他們看起來其實更像四位舞者。《手》劇的敘事其實是相當複雜的,題材不但有來自日本的民間故事,亦有世界語言如《龜兔賽跑》等,小朋友在接收上其實已經需要相當的力氣去消化。除了是想像力外,亦要追上表演節奏的迅捷(因此亦見表演者的技術和默契),和跳躍在不同場景間(如小企鵝看世界的故事就從森林到城市甚至連米高積遜都來了),對年紀太小的孩子來說恐怕需要家長多加解釋了。
至於當地劇團「足跡」的《石頭雨.海之歌》則是一次野心之作,說的是海洋的故事:從什麼是海、找尋海洋、歷史,探索城市發展的議題和身份歸屬的認同。作品嘗試把複雜的事情用簡單的方式和手段表達,包括立體書、剪影圖案、歌曲、舞蹈等,然而其複雜的敘事卻是核心難題,即使透過(比例相當多的)語言、角色代入的設計、和演前演後的裝置展覽去補充和提出路徑,但其想像和創造力仍有很多發展空間,這與議題的嚴肅與否並無衝突,亦因此更考驗創作人的心思。
(原載於2014年7月11日《文匯報》)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