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號 我是藝評人    文章類別
【專題】我是藝評人
劇場:吳思鋒(台北)
文:吳思鋒

1. 可簡述首次撰寫藝評的經過和刊登的地方嗎?

以「發表於紙本刊物」而言,是在「台南人劇團」發行的《劇場事》第五期,2007 年 11 月出版,評論題目是〈八零已遠,餘溫猶存?——2007 台北國際行為藝術節場邊觀察〉。那是一份總共發行八期,現已停刊的評論季刊。

對一個非戲劇科班,原本只是在部落格寫寫觀戲心得的人來說,當時會嘗試「投稿」,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寫得怎麼樣,畢竟投稿需要經歷審稿流程才會確定刊登與否,雖不會得到編輯部長篇回應,不過一旦收到「刊登」通知,仍會有受到鼓勵,自覺「寫得應該還可以」的感受。後來寫作的評論,陸續經由投稿,刊登於《牯嶺街小劇場文化報》、《PAR 表演藝術》(台新「新銳藝評」單元),再到「藝評台」獲獎,其實某方面都彌補了我本來的學歷、經歷都與劇場無關的欠缺。現在,不意走到「邀稿」的評論寫作階段,反而讓我常常感到心虛。

2. 除了寫藝評,你日常從事甚麼類型的工作?

2013 年初辭去花蓮的全職工作以後,到現在為止,主要的工作就是寫藝評以及接一些文字工作,還有 2013 年接任「柳春春劇社」團長以後,也開始需要通過思考與學習,負責起劇團的一部分的製作與營運。這也是奇妙的緣分罷,柳春春劇社是 1997 年成立的資深劇團,駐團編導鄭志忠是台灣九零年代非常重要的「臨界點劇象錄劇團」的資深團員。2004 年,我在臨界點生活劇場看過他的編導作品《美麗》,那帶給我很大的震撼。至於為甚麼找我加入?我到現在仍然不清楚。不過,搞不搞清楚,現在也不那麼重要了。

3. 每年平均觀賞多少個演出?當中包括甚麼類型?

沒仔細算過,應在五十部上下。比較關注以社會議題及世代觀點入戲的作品、非台北縣市的表演團體、港澳劇場、舞踏、身心障礙者劇場(展能劇場)與原住民劇場作品。

4. 看演出前及看演出時,會做怎樣的準備?或有甚麼特別的習慣?

有時候會根據不同作品,尤其是看起來比較陌生的主題,先想好演後要找甚麼書來讀,做為思考的參照,但演前不會特別先讀。到現場,一定買節目單,若時間充裕就會先讀。演出當下,偶爾會記筆記;或者演完一出劇場,立刻拿起手機記下重點。

5. 有甚麼寫作習慣?

聽音樂,但絕對不能聽有詞的,因為會跟著唱就不會寫了。通常是聽 Philip Glass、Max Richter,最近多了 Ólafur Arnalds。

以及,看完演出,會找相關的書來讀,多半是自己認為與作品裡面談到的主題、觀念相關的書,而非劇場理論、劇場史的書。寫作時,那些書就放在旁邊,它們往往幫助我擴大、確認評論框架,以及刺激我思考,評論作品是否潛藏著與其他事物、現象連接的可能性。 

 

6. 有甚麼人物/作品/地方/場地/書籍,是你在藝評生涯中最難忘的?或認為值得推薦予讀者的?請列出三個,並簡述原因。

(一)《斷章》+《穆勒咖啡館》:時常,我感覺台灣劇場作品缺少「我真的想說這一件事」的決心,不知是因導演無法調動演員的表演能量所致,抑或「決心不夠」其實反映了台灣劇場環境的某種深層心靈?雖然戲看得比舞多得多,最常想起的卻是伍國柱的《斷章》與Pina Pausch 的《穆勒咖啡館》。在人生的不同時刻,我在現場與網路分別與這兩支舞作相遇。「直接」,是我唯一能描述的感受。「直接」並不意味著編舞家試著擺入戲劇般的敘事,進而引人接近,更不是討好、媚俗。「直接」取消了眼與心的距離,作品給出的訊息,直抵觀者的心底,沒有周折。藝評人有時候也在等待一個這樣的,無法評論的作品,或說,有時候也在等待遇見無法評論的時刻,那個無法評論的時刻是一個,一旦使用語言描述,便會破壞它的「現場」。

(二)搬到花蓮:「搬到花蓮」(2007 年)是一件大事。離開生長二十多年,各類型資源幾乎都是最多的台北,移入這個人均所得在台灣所有縣市排行倒數前三名的縣市,令我的思考改變了很多;在地性的實在與空洞、政商的共謀與分流、資源分配的表象與公共、經濟與自然的摩擦與辯證等等。花蓮縣是台灣所有縣市裡面積最大的,我們時常卻說,花蓮很小。我想,某部分就是在這層意義上說的吧。在這裡,前述提及的種種,以再自然不過的姿態發生在眼前,頻繁,往復,迴旋,終年不止。文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抵抗。花蓮說。

(三)牯嶺街小劇場:「身體氣象館」於 2005 年接手以後的牯嶺街小劇場,是我最常去的劇場,王墨林等前輩組成「小劇場共同營運實行委員會」,慢慢賦予劇場某種實驗、開放、批評的性格,在台北市文化局未提撥年度預算的現實情況下,它卻如此明亮,持續前行。無論是它的經營方式、策展的節目、編輯的文化報,甚至是常出入那劇場的工作者們,我都從那些人、事、物吸取了許多養分。我也希望它一直能以這種方式存在,不會有一天遭公部門收回,納編為城市、文創發展大旗的殭屍軍員。

7. 藝評人的苦惱和樂趣。

(一)苦惱是,很怕沒朋友。樂趣是,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朋友(笑)。

(二)藝評關乎觀看與書寫,進一步說,關乎「我如何觀看」與「我如何書寫」。既屬於表達的一種,那我的表達方式、觀看方法是甚麼?這是苦惱,必要之苦惱。

8. 關於藝評(人),我想說的是……

(一)一如其他屬性之書寫,無非閱讀,書寫。再閱讀,再書寫。

(二)評論不是一種文類,而是一種態度。返歸「生活」的層面,藝評是生活中一部分的閱讀與書寫,但在面對藝評以外的場域,難道就不需要維持「評論」的態度?在這裡,「評論」是一種我們通過閱讀或觀看面前種種事物,然後思考或書寫的過程中,應當力保清明之眼,穿越紛雜、錯亂的資訊,既面對世間,又抽離世間的一種思想行動。

但評論並非確認、規定、圈地,一如英國藝評家 John Berger 所說:「藉由觀看,我們確定自己置身於周遭世界當中;我們用言語解釋這個世界,但言語永遠無法還原這個事實:世界包圍著我們。我們看到的世界與我們知道的世界,兩者間的關係從未確定。」(《觀看的方式》)



作者簡介:筆名薛西。台北人,現居花蓮。現任「表演藝術評論台」駐站評論人、澳門《劇場.閱讀》副刊編輯、柳春春劇社團長。2007 年加入台灣的表演藝術民間平台「每周看戲俱樂部」編輯群,曾以〈「從流民寨《無路可退》出發,談帳篷劇在台灣〉獲得國藝會台灣藝文評論專案佳作(2009)、〈「一頁屬於亡者的記事《黑洞 3》〉獲得國藝會台灣藝文評論專案優選(2011)。劇場與文化書寫散見於 art plus(Taiwan)、獨立文學刊物《出詩》、花蓮獨立文化刊物《嘗試集》、《牯嶺街小劇場文化報》、《PAR 表演藝術》、《東方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