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九日晚上,在文化中心大劇院觀賞了「法國五月」的一個節目:古諾的歌劇《浮士德》。這次演出,第三、第四幕之間有一節十五分鐘休息。在外國,演這齣五幕歌劇通常有兩節休息的,每節半個小時是尋常事;但在此地似乎行不通。趕時間,是香港觀眾的特性吧?
是次演出算不算足本呢?第五幕「華普吉斯之夜」的盛大芭蕾舞場景,這回沒有。縱慾放蕩的長篇芭蕾表明狂歡通宵達旦,自有其戲劇意義;但它往往是此歌劇公演時被省略的部份,不是來到香港才被删。再者,「原版浮士德」沒有這個部份,是作曲家後來應歌劇院要求加上去的。
時下國際間許多歌劇的製作,無厘頭之餘,跟音樂對着幹的情況,惹人反感。這方面我們香港倒是可以倖免的。無他:買手把關把得好。無論是佛爾尼的導演,還是嵐凱迪的佈景設計,雖非甚麼神來之筆或激動人心,但不能說是平庸。佛爾尼的場景構思,有直來直往的一面,例如第二幕魔鬼梅菲斯特將水變紅酒。第三幕浮士德誘惑瑪格麗特的場景可以綺膩一些,「華普吉斯之夜」的妓女大床實在俗氣。另一方面,首幕應該是浮士德的書房,看來卻像陰暗的歌德式古堡大廳;那個聲音感應的發光玻璃球,可能太吸引觀眾了。根據場刊提供的故事大綱(也是標準的劇情),在第四幕三個男人打起來,魔鬼擋住梵倫坦的劍,讓浮士德使出致命的一擊。可是導演卻要魔鬼用劍剌梵倫坦(而且剌了兩下),浮士德沒有;這是不是要令浮士德「無辜」(並無殺死愛人兄長)呢?
第三幕的結尾富效果:瑪格麗特在自己房間內唱着,希望浮士德回來;當時四週昏暗,瑪格麗特是站在繪上窗戶圖樣的透明布幕後,她的臉被聚光燈照着;當浮士德出現,布幕立即升起,亮燈,瑪格麗特衝出「屋」外!
首演夜的浮士德與瑪格麗特,由兩位穿梭世界一流歌劇院舞台的歌手擔綱;二人的歌唱能力強過他們的演技。男高音是波普,以《聖潔芳居》為例,沉思和浪漫的段落裡他甚溫柔抒情,奔放的時刻他又把握得好,強大的高音C,唱來沒半點牽強。只嫌他沒有「某些浮士德」那樣,聲音帶有男中音般的深度,低音唱不響。在不是關鍵時刻,波普的歌聲有時欠焦點。
女高音利絲妮克個子雖小,但聲音嘹亮宏大。她扮天真爛漫、輕信陌生人的瑪格麗特,不夠「備受折磨的瑪格麗特」演得好。無論是歌聲的狀態或是情感投入的強度,越是戲劇的後面,她的表現越好。
男低音伊華舒臣戈飾演的梅菲斯特大概是這晚上的亮點,唱做俱優。開頭他的倜儻和幽默很容易贏得觀眾的歡心,到後來暴露出「魔性」,來勢洶洶,他的聲音依然是美麗的。喜歡他擲地有聲的「黑低音」,很有表現力。
反串飾斯貝爾的女中音娃拉克,是眾獨唱者中唯一的法國人,表現中規中矩矣。但我不會忘記她在台上踏單車的畫面。女中音張吟晶飾演「姣婆不能守寡」的瑪塔,演得很放,唱亦很不錯。
男中音周正中演瑪格麗特的哥哥梵倫坦。他死前對妹妹的詛咒是充滿憤怒的激情的,只是他的莽漢形象(包括用聲方面),由出場到死去是較單一。
在唱的層面,香港歌劇院合唱團無疑是越來越好;不過從「演戲」的角度說,仍有很大的發揮空間:群戲不要那麼含蓄。這齣劇的群眾場景需要以飽滿的熱情來處理。是監製和導演沒有要求嗎?第二幕有兩個女團員扭打至倒地,十分入戲;但其他人皆站著。魔鬼唱著名的《金牛犢》時,大都會歌劇院的合唱團像撞邪般大跳古怪的舞步;香港這邊則又是站著,只在最末時刻,由魔鬼指揮四個女團員滾地葫蘆。
導演在最後一場景,即瑪格麗特的囚牢,安排耐人尋味。本來應是撼人的戲劇性給稀釋得非常薄。天使的合唱弱,視覺效果亦如是。連瑪格麗特究竟有沒有被寬恕和救贖,都是個疑問,估計是導演的「筆觸」。
法國指揮琵安理亞不單是非常靈敏地為歌手伴奏,簡直是帶動整齣戲劇流暢連貫地進行。在他的棒下,香港小交響樂團動態和色彩精確度高,且發出非常美麗的聲音;可以十分柔軟,而在必要時又充滿張力與密度。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專業性很強,非常有看頭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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