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寫身體的美學實驗──閱讀《熱血軀體》
文︰陳暉健 | 上載日期︰2014年1月29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攝影:馮偉新
節目︰熱血軀體 »
演出單位︰鄧樹榮戲劇工作室 »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
日期︰11/12/2013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作為香港表演史上第一次劇團公開其訓練方法的公開課堂,《熱血軀體》向觀眾展示了鄧樹榮經過多年整合後所建立的一套劇場美學體系,基礎的訓練形式以及如何將之轉化成表演藝術,為其將於明年成立的形體學校打響頭炮。

 

受梅耶荷德的假定性戲劇以及葛羅托斯基「貧窮劇場」(或作質樸劇場)的影響,鄧樹榮追求將劇場的一切回歸到演員本身,而身體就是演員在舞台上最具表現力的元素。一切訓練的目的不在增加演員的表演技巧,而是為了讓演員透過訓練逐步減少心理和生理兩者對彼此的排抑或控制,從而開拓演員的身體動力,自由且豐富地展現角色心理震動。因此,身體成為他的簡約美學,呈現最初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為了提升身體的能量,鄧氏嘗試透過訓練將一切施加於身體上的限制減至最低,首先針對的便是「語言」,這裏的語言不獨指人類說話的模式,亦指人類因為「語言」所產生的種種習慣、意識,控制了我們對身體的思考以及行動模式,為了將身體的感覺尖銳化,鄧氏的訓練方式把身體拆分為一個個符號、文法,重新透過肢體、表情、空間移動、敲擊、聲音等各種「前語言」,將身體回歸身體,由此出發,發揮演員內在的能量。如果說梅耶荷德追求的是集歌、舞、說唱於一身的「完全演員」,鄧氏則是希望塑造演員的「完全身體」,這種形體盡量不受後天的制限,表現出最質樸亦最純粹的狀態。

 

因此,在《熱血軀體》的公開課堂上,我們在第一部分的訓練看到鄧氏要求演員做兩個自己無法完成的動作,感受身體的極限,讓身體熟知負荷的底線,體現身體內在的能量,然後,利用身體內在的力量,自行組合,創造身體的空間韻律意象,這是一個重寫身體「程式」的過程。而要達成這個過程,首先需要「潔淨」身體,如果說鄧氏的訓練方法接近「修行」,這或許是受葛羅托斯基的影響以及他近年受到瑜伽的啟發,所有技巧都只是為了演員內在的形上思維所服務,他的訓練便是為了幫助演員發掘這個心靈核心,這種狀態與瑜伽追求的清澈澄靈非常相似。訓練的第二部分,演員將身體分解為一個個文法,嘗試重組身體形成動作這個過程的不同狀態,在成形之後,按地、水、火、風四種元素演繹動作,這無疑亦帶有很強烈的瑜伽,甚至禪的色彩,禪宗認為,地、水、火、風是形成宇宙的四種基本元素,身體即如宇宙,透過修行,可以使身體與意識互相通感,這種圓潤的狀態,亦即宇宙。

 

訓練的第三部分,演員將頭兩部分所作的排練實踐在表演上,由演員示範將前語言化為語言應用在舞台上,首先是一節《伊狄帕斯王》的說唱,從《泰特斯2.0》以說書的形式呈現,可看到鄧樹榮對於聲音有其自己的美學要求,演員需要找到自己內心與文本互相感通而獲得的節奏,再將文本賦予其中表現出來。說書作為一種最原始的戲劇模式,對於身體的把握,便決定了演員所能說出底唱出的能力,必須貨真價實,才能讓觀眾脫下固有的價值觀及自我防禦機制,投入劇場。接著是斌仔《我要安樂死》選段(聲音與形體的融合),貝克特的《無言劇2》(形體的展現)以及《欲望號街車》選段,由《欲望號街車》作總結,示範演員如何整合上述的訓練,完整呈現一部傳統戲劇。

 

總括而言,鄧氏的《熱血軀體》無疑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將自己的美學實驗、想法以及理論公開展示,不過亦正如鄧氏所言:「人沒法帶任何東西往塵土,最好就是將自己擁有的知識技術交還他人!這就是藝術家最脆弱但也是最堅強的地方!」


(原載於2014年2月《藝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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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末生,寫詩,也寫文,想再離開香港,過分迷戀墨西哥以及阿根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