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號 看不見的舞台-表演藝術的出版    文章類別
【演藝人誌】
附錄:給編作劇的飛鴿情書──蘇格蘭國家劇院青年交流2012編作劇經驗談
文:她說

本港青年劇團「她說HerStory」三位創團成員陳家蔚、黃漢樑及羅穎妍,於2012年7月上旬遠赴蘇格蘭史特寧鎮(Stirling),參與「蘇格蘭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 of Scotland)主辦之「青年交流2012」(Exchange 2012),擔任交流團隊之一。除了觀摩來自蘇格蘭本地、愛爾蘭以及美國的青年劇團的編作演出,也跟其他交流青年分享「她說HerStory」的工作坊,並帶領四節跟形體、面具有關的工作坊。

 

「她說HerStory」成立於2011年,2012年3月於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黑盒劇場演出創團作,以引錄及編作形式創作身體故事劇場《月事.說》,探索身體的獨特經驗,關注弱勢性別群體。吸收是次經驗,十月再接再厲,於香港兆基創意書院編作全新作品《N個被XX的革命現場》,回應躁動時代。

 

「她說HerStory」一直專注探索編作劇的更多可能性,是次參與交流,跟蘇格蘭青年交換對於編作的看法,現嘗試梳理交流得著,重整脈絡,為將來繼續發展編作創作定下更確實方向。

 

黃漢樑:這數年間,香港的演出中好像常常見到「編作」兩字。編作劇場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風潮,一種重新尋索舞台演出意義的手段。是次參加的蘇格蘭交流計劃更打正旗號,以「編作劇場」作為整個計劃的探討重點。

 

陳家蔚:我問過蘇格蘭的年輕學生如何看待編作劇,那位來自Royal Conservatoires of Scotland編作劇暑期工作坊的學生說,他覺得編作劇精要在於「開發更多重靈感來源」以及「探索劇場更多表現方式」,他的說法頗代表了選擇以編作為主要創作形式的團體的想法。

 

羅穎妍:我們選擇以編作形式去創作,也是這個原因吧。不安於既有的傳統劇場形式,通過討論與排練擦出更具開放性的創作火花。

 

黃漢樑:開放的編作劇看似賦予創作者極大自由度,但如何自由而不鬆散,確是一門學問。然而,不論是否編作劇場,如何設計演出、如何融合團隊的創作元素,一向都是演出表演最重要的一部分。

 

羅穎妍:整個交流計劃進行期間,我們經常問參與者一條問題︰「你們的戲是怎樣排成的呢?」

 

黃漢樑:大多數的學員都未必能準確地把整個排練過程扼要地告訴我們,但他們的回答中仍有一個共通點:劇目當中關注的內容,都是集體創作得出來的成果。例如︰青年成長再步入大學慢慢踏進社會的失落感、美國價值如何在年輕人中彰顯、女性在媒體及自覺中的身分與地位等。編作劇場的出發點應該從何而起?是否只是結合眾人意見,集各家之大成?看來還有好一段路要慢慢走下去。

 

陳家蔚:對我來說,編作劇場的起點可以緣自一件事、一個文本、一個故事、一支舞或一個概念,並透過表演藝術呈現。但究竟如何做?怎樣做?

 

黃漢樑:最基本,創作就是來自參與者本身擁有的歷練、故事、背景等,參與者於排練過程中探索和投放。要使整個概念更豐富、有機及更有營養,我覺得「資料蒐集」功不可沒。

 

羅穎妍:我很同意,我們從《月事.說》過渡至《N個被XX的革命現場》過程中都做過不少資料蒐集工作。如此議題式的編作劇目,缺少搜集相關資料的過程的話,根本無法探討得深入。而在做資料蒐集的過程中,又可以不斷找到新角度去切入議題。

 

黃漢樑:說起以編作劇目切入議題,宏觀交流活動內的數個演出,大部分有質素的演出都與社會議題扣連,他們亦同樣提及資料蒐集的必要,如何由一個念頭作為展開探索的開端,再以不同的媒介去豐富概念,於過程中重新梳理出一個脈絡,當初的意念甚至可以完全被替代。

 

陳家蔚:大概編作劇場引人入勝之處是有機及生命力。

 

羅穎妍:今次所見,他們大多選用常用的編作手法play building,即是邊排練邊創作文本。我很好奇導演於編作創作中的角色如何拿捏呢?

 

黃漢樑:我嘗試總結一下交流期間看過的演出,大致上可以看出三種編作劇方式:一,導演主導演出;二,劇本主導演出;三,演員主導演出。

 

首先,導演主導演出意象內容比較抽象,鋪排的畫面比較豐富,以第二天晚上Knox Academy演出的Hansel House of Horror為例,故事以真實事件作為出發點,用上大量演員的形體去展示對事件的感覺。由於畫面在視覺上感覺完整,編作的特質彷彿隱沒於導演控制下,導演在整個演出中佔據著重要的分量。

 

第二,劇本主導的演出內容多圍繞某些主題發揮,最能體現這種編作風格的是來自美國紐約的The Saber Players,演出作品為Grab the Land。整個作品以美國年輕人對「大美國」形象的反思作出一系列的創作,劇本內容包括演員自我成長故事、美國特色電視真人秀節目、演員對美國將來的願景等。整個演出劇本結構比較完整,處理觀眾情緒的功力亦顯得一致,所以劇本應為演員們編作所成,組成完整的劇本後再由導演加工處理。

 

第三,演員主導的演出大多以演員的特別技能作為出發點,再於劇本結構上作出配合。例如首晚由Citizens Young Co.演出的作品This is What We Ask,演員中有不少音樂出色的成員,於是演出亦放置整隊樂隊於舞台上,演員時為戲劇演員,時為音樂人。演員主導的作品令一眾演員可在自己最熟悉的領域之下參與創作,創作的演出不單為意念,更包含演出模式及方向。然而,作為觀眾,有可能因為各種演出風格的不一致令觀演過程失去焦點。

 

羅穎妍:每種方式各有千秋,我認為沒有一個必勝法門,反而是視乎每次創作的需要、主題的性質而定。我覺得編作劇某程度上是一種時代的見證,通過創作,為某城某年代某風氣定格,即使是生活小細節,亦有體現時代憂戚與光環的一刻。然而,這種特質恍如雙面刃,有其不可不提的限制:由於編作劇大部分原材料來自自身經驗,尤其是年輕人的作品就很容易流於自我膨脹。具備時代性的想法,處理稍一失誤,很容易就會流於即食、片面、過於個人。

 

黃漢樑:如何從生活絮碎昇華至具有普世意義的作品,真的需要一段漫長的創作道路呢。

 

陳家蔚:經過是次蘇格蘭交流的經驗,觀摩過他們的青年劇場運作模式。青年人的編作劇場,如何不被過於自我的情緒牽著鼻子走,我發現導師的引導非常關鍵。

 

羅穎妍:沒錯。有人統整全劇風格,而非擔任一個統領角色,其實很重要。引導而非控制,協助年輕人梳理邏輯而非硬套方向。

 

黃漢樑:觀乎是次交流經驗,大家覺得對於往後繼續發展編作劇的創作方向有甚麼啟發?

 

陳家蔚:一口氣看了一個星期的編作劇,百花齊放,再次肯定了自己做編作劇的本心。即使略為青澀,年輕人的誠實依然讓人喜不自禁,對我來說舞台就是真誠分享的地方,一個人是否真誠一做編作劇就騙不了人。有時生活枯燥,創作遇上瓶頸,但編作劇讓人進入一種不斷創新、思考與整合的狀態,正好提醒創作人必須孜孜不倦向前進。

 

羅穎妍:回應你的看法,「故事」、「真誠」、「誠意」這類字眼,對於編作劇創作人似乎有種無法抗拒的魔力,有時過分神化某種劇場特質,我覺得這種現象需要留意。一個真誠的故事不保證是有力量的編作劇,而構成一齣深入的議題式編作劇,理性的資料搜集比起感性的故事鋪陳,更為重要。

 

黃漢樑:蘇格蘭青年劇團做的編作劇,讓我感受尤深的就是題材的開放性。以我們的經驗為例,之前《月事.說》從個人出發,透過故事展現各受訪者的身體故事,訪問一個接著一個。半年後再創作《N個被XX的革命現場》,從個人面向一己身體的角度轉為個人面向整個社會,眼光彷彿也開闊起來──不是說個人議題出發的編作劇沒意思,但劇場就是力量,有時我會相信,通過編作劇,或許我們能夠為社會,做到些甚麼。

 

蘇格蘭國家劇院網站:www.nationaltheatrescotlan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