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密歐與茱麗葉》——淡掃娥眉的簡約美學
文︰格子 | 上載日期︰2013年11月12日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日期︰20/7/2013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舞蹈 »

相信觀眾對莎翁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都不會陌生,用舞蹈來表現此愛情悲劇也不是新鮮事,但日內瓦芭蕾舞團(瑞士)這次的演出卻又向觀眾呈現了另一道風景。編舞設計若埃爾‧布維耶(Joelle Bouvier)在場刊的內文表示,「我說這故事時選擇不把它定在某個時代的原因。我們的布景與服裝,都是不設時代背景的,因為這故事古今中外都發生過,現在發生,將來仍然會發生……(所以)決定不跟從整套芭蕾舞來編舞,只集中表現戲劇的要素」。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弔詭,芭蕾舞是這個作品的基本元素,它也並非以傳統華美的戲劇形式作為賣點,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抽空某些既定固有的編排,以圖突破《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傳統性演繹並增添其戲劇味道。可是數十年來已有不少中外舞團演出過《羅密歐與茱麗葉》,它的主題描述和變化其實萬變不離其中,要求新鮮求突破則要在編舞、服裝和道具方面等幾個基本元素上再下多些功夫。演出主要以羅密歐(Romeo)、茱麗葉(Juliet)、泰保特(Tybalt)和默庫西奧(Mercutio)四人為骨幹,大部分以雙人舞的形式編排,注重肢體動作的表演力度與觸碰。音樂方面,則選用蒲羅歌菲夫(Sergei Prokofiev)《羅密歐與茱麗葉》三套最為人熟悉的管弦樂組曲。除了原有的經典樂曲,其間,還不時有一位舞蹈員以說書人(narrator)身份在台上向著觀眾喃喃自語。

 

甫開始,穿著黑布麻裙的男舞蹈員赤裸上身徐徐走出,手上拿著一根長長的船竿,在漆黑的舞台上由慢至快在地板上打圈,旋渦飛舞營造了一股深沉肅穆的神秘感,像勾魂使者從地府僭越陽間施下一個死亡魔咒。男舞蹈員退下,一對對男女一襲黑衣從舞台斜角兩邊位置出現,用倒敘手法以茱麗葉的葬禮展開序幕。一眾舞蹈員簇擁穿著白衣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二人緊閉雙目身體無重的任由他人擺弄和牽扯,哀怨悲慟的弦樂以襯托雙雙已經殉情的狀態。舞蹈員們的纏繞有如黑水倒影,肢體剛柔且的不斷牽扯主角在一起,暗示揮之不去拉開扯住二人是兩個家族的世仇。在《武士之舞》(Dance of the Knights/ Montagues and Capulets) ,卡普雷(Capulets)與蒙特鳩(Montagues)兩個不咬弦的家族又再次槓上,茱麗葉的表哥泰保特和羅密歐的好友默庫西奧,互相推撞拍打甚至是扣住對方頸部翻騰,以人體動作/碰撞造成戲劇性的效果。此時,小提琴的撕裂高音製造了緊張懸疑氣氛、伸縮號和大號的低沉亦步亦趨著預警、定音鼓的每一搥重擊敲打,音效強勁,情感濃烈。三種樂器交織著一團咄咄逼人的氣勢,彷似是黑暗騎士到臨充滿肅殺意味。而飾演泰保特的舞蹈員Loris Bonani,滿頭銀白,身材魁梧,炯炯有神,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樣。整個演出只有他袒胸露臂,下身圍著一條帶有威脅且極具侵略性的紅色布幔,對羅密歐的好友默庫西奧不斷進行挑釁,幾幕肢體觸碰與衝突也顯得甚為激烈緊張。

 

如果碩大的黑色弧形斜台設計在舞台中央出現是某個「符號」(sign)的意指,那麼台上每出現過的簡單小道具,諸如一塊紗布也同樣能帶出一些特別的「意象效果」(signification)。茱麗葉跟羅密歐在陽台上私訂終生的一晚,茱麗葉全身蓋上一塊白紗布像新婚初夜的小新娘緩緩步出,紗布四角被勾起之後像月光懸浮著半空,之後羅密歐便從舞台右下方慢慢地滾動到她身邊,二人如影隨形翩翩躍動纏綿悱惻,彷彿只有天上朦朧的月光眷顧著這脆弱的小情侶。到了泰保特被羅密歐報復打死後,一個從頭到腳披著黑紗的舞者以死神姿態出現,拖拉著泰保特的屍體以寓意他的死亡。服用了強力麻醉劑的茱麗葉進行假死狀,本來穿著不同顏色舞衣的舞者頓時換上黑色素衣,神情哀傷一字排列手執開場時的撐杆,把失去了知覺的茱麗葉架起盤旋悼念。

 

偌大的舞台上弧形斜坡台構成了一種詭秘的窒息氛圍,卻在羅密歐誤以為茱麗葉真的死了後再次發揮作用。傷心欲絕的羅密歐走進卡普雷家的墳墓,嘗試抱起心愛的茱麗葉,可是處於假死狀的她只是不斷地滑下。而抱起和滑下兩組動作不斷重覆凝聚張力,伴隨著管弦樂澎湃哀怨的情感,以加強戲劇的感覺以推動情節發展,羅密歐放棄並不得不接受茱麗葉不在人世的事實而為自殺身亡。而當茱麗葉甦醒後,發覺上天竟然這樣殘忍,對她開了這個玩笑,她亦只好隨羅密歐共赴黃泉。最後,眾人從已裂開的黑色弧形斜台走出,活像從陰糟墓地迎接這對苦命鴛鴦,彷彿只有這樣的結局二人才能得到永恆的解脫。幸好沒有安排二人投入斜台中,否則可能會變成西洋版《梁祝》雙雙化蝶入墓。

 

日內瓦芭蕾舞團(瑞士)演出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捨棄了一般的華麗舞台與服飾,顯得較為貼近現代氣息的芭蕾舞,拉近了我們對這個古典劇的固有想像。誠如編舞者所言,沒有特定時代的背景和服裝減少了既定的背景包袱,樸實而輕巧的舞衣代替傳統華麗的芭蕾舞貼身服,棄掉足尖鞋以裸足表現現代芭蕾舞形式多變,比起過去傳統宮廷式的芭蕾舞顯得更平易近人。與曼陀林共舞(Dance with Mandolins)民謠結他音質清脆,小號與單簧管高音瞭亮,調子輕快跳脫,像舞者和雀鳥在歡呼歌唱。舞者們不停地配對組合交替扭動,靈活的凌空跳躍飛揚迴旋,充份表達了他們的青春熱情氣息。個人寄願,如果將來表演場地和劇團資金許可,配上有管弦樂團拉奏現場音樂,效果和氣氛應該會更相得益彰,情感會來得更盪氣迴腸。個人認為其空間編排未有建構出立體畫面的視覺效果,某些編舞場景亦略嫌鬆散疏落,可是,整體來說還是讓人看得很舒心。我欣賞編舞設計抹去此劇被預設的時空框架背景,反正觀眾對這劇已有一定的背景認知,不必重覆深究。相反,換上簡約舞台布景和樸素的服裝設計,凸顯了人體動作來表達人物關係和造成戲劇性的張力,以呈現不為家人或世俗接受的情感(也不只囿於男女感情)有種越生跨死的哀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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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八零年代出生,香港新界人,愛吃愛煮愛寫愛看電影,最愛的詩人是西西,最怕沒有幽默感和方向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