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卻有其各自不幸的理由。」 ——列夫‧托爾斯泰
在未看聖彼得堡艾庫曼芭蕾舞團演出的《安娜‧卡列尼娜》前,曾看列夫‧托爾斯泰所寫的原著及英國導演喬‧萊特執導的改編電影,對於這次由俄國編舞家波里斯‧艾庫曼親自編導的芭蕾舞劇,少不免充滿期待。尤其《安娜‧卡列尼娜》本身並非一個普通的男女私通愛情故事。托爾斯泰除了透過故事反映俄國社會中婦女的不平等地位,還帶出理智與情感、責任與激情等哲學道德問題。而今次放置於一個沒有任何話語對白的藝術形式,一套純肢體語彙動作的舞劇,不但沒有減退原著的色彩、力量,更讓觀者對《安娜‧卡列尼娜》多一份感知與解讀。編舞家抽絲剝繭的功夫,和利用舞蹈表達內心的感悟能力,實在不容忽視!
編舞家波里斯‧艾庫曼並不拘泥於傳統芭蕾舞劇的故事敘述,而更著重於利用身體表達人物內心世界。原著故事本以雙線進行,除了安娜的感情線,還有列文與凱蒂的故事,若然將其他角色計算在內,可分為十多個。而今次舞劇共分兩幕,開始時,編舞家直接藉由女主角的兒子,帶出她與丈夫的關係。波里斯‧艾庫曼主力集中於安娜、卡列寧、佛倫斯基三位主角的內心世界。激烈的內心衝突、不安與矛盾,一切由舞蹈呈現。例如女主角經常將膝蓋順著與腳尖張開的方向,往外開的半蹲動作的幅度提升、誇大,以展現她追求自由及反抗心理;又或是卡列寧在等待妻子回家時,隨著鐘聲節拍擺動身體,配合暗藍色的燈光與小調的弦樂,展現其矛盾不安的情緒。編舞家透過舞者動作,配合燈光音樂,帶領觀者投入三者之間的內心世界。
倘若電影是將書本裡的卡列寧美化,那麼舞劇是將他立體化。面對已失去愛情的婚姻,妻子紅杏出牆,就算放入現代社會,作為丈夫也難以忍受,更可況是傳统的俄國社會?電影版本內的卡列寧所扮演的角色,於感情世界上是被動的,面對妻子的背叛,他還可以替她照顧一個與情敵所生的女兒!電影中的卡列寧不失為一個有情義的男人。他,成了故事中的受害者。
但有趣的是,在今次的舞劇演出中,卡列寧以一個強者的姿態出現。於一個三角關係上,安娜每次對著卡列寧都表現無力或驚恐。卡列寧以木訥的表情,強硬爽快又乾淨俐落的姿態帶走安娜!而安娜帶著愁苦的表情,成了被動、跟從的角色。另外,若然觀者有留意這場演出的服裝顏色,不難發現卡列寧很多時穿黑色衣服,相反安娜則有好幾套柔和奶白色的服裝,尤其當她與佛倫斯基跳雙人舞時,女主角與佛倫斯基就像白雪公主與王子一樣,是天生一對,而「名正言順」的卡列寧反變成了強悍,拆散戀人的惡者。
服裝顏色設計有其象徵意義,當安娜偷走時,她身披黑色外衣,象徵事情的不允許,但卸下外衣後的她,展露白色美麗如公主般的形像,與佛倫斯基共舞。在傳統社會本應「浸豬籠」、被唾棄的一對,於舞劇反有著最真誠無偽的形象。在一段三角關係中,安娜面對木訥的丈夫,愛未能得到滿足,才追求純粹的愛情。那麼卡列寧到底是被動的受害者,還是催使安娜跌入深淵的惡者?
論及形象設計,最讓觀者深刻,莫過於安娜兩幕之間的前後對比。一直打扮亮麗雅緻的安娜,於吸食鴉片後,轉換成拋開一切的瘋狂女人。緊身的肉色衣物,捲曲且紊亂的散髮造形,配合背景的聲響設計,四肢在無意識的擺動伸展。就連古典芭蕾最引以為傲的足尖技巧也放棄,以腳踝取代!安娜如玫瑰一樣,美麗而危險。而她,最終因得不到愛,自殺身亡。
無可否認,這場舞劇屬於高水準的演出。舞蹈員身材平均一致,高挑的身型與長度十足的四肢,於視覺層面,經已佔盡優勢,而多個高難度的挺舉動作,更令觀者目不暇給。這場演出將複雜的劇情提取至極致,編舞者偏重發掘主角的心理領域,其別出心裁的編舞,使這場演出不但具有技術性,而且具思考性,是一個以身體訴說靈魂生命的精彩演出。
(原載於2013年11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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