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當然缺席了!
文︰吳美筠 | 上載日期︰2013年9月2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Jesse
節目︰尋找許仙 »
主辦︰動藝
演出單位︰動藝 »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2013-06-21 | 8 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舞蹈 »

《尋找許仙》佈置了後設企圖:從序幕、幕與幕之間的間場、閉幕結束,以現實城市的混雜音樂與聲浪貫穿,不斷提醒觀眾,我們這群現代人正演繹一個不知曾否發生過的古典故事。舞台中間由卷軸抽出的油紙,舞者在上面跳舞翻騰做動作,寓意「紙上談兵」──傳說,不外是故事,一個讓人用墨和紙記述的故事,故事是虛構的,是可供談論、重構、演繹的媒介。舞台右面的小房間,利用一扇紗門的上落,讓觀眾窺視在蓮花剪影與燭影晃動下的梳妝台,既似敲經念頌的靜修佛門,也儼然是後台化妝間。演員出台前上妝與畫臉的準備展現在觀眾面對,把台前台後的界線刻意模糊,試圖公然向觀眾拆解舞台是怎麼一回事。繪臉本身也代表戲劇上的偽裝,角色的扮演。以現代青年出現卻又身分模糊的「他」和「她」兩個角色,穿插在白蛇青蛇與法海之間,人物之間的雙線而吊詭的關係,彷彿是進出古今的《白蛇傳》讀者。

 

拆解到最後,當然沒有見過許仙出現。只見白蛇的舞蹈演繹在妖媚中猶帶憂怨激烈,是妖也是慾望的象徵;法海在台中的白盤洗抹身上的墨符,相信算是最有劇場效果的部分。他代表權力和法制帶來的抑壓,表面上是佛實質是魔。編導縱使有野心點破許仙歷來被忽略的角色,但熟識中國傳說文化的觀眾對這種詮釋並不覺得新鮮。許仙缺席了,即或最終輕輕帶過他不是罪人,他代表平凡而懼怕仙懼怕妖的你我,那又怎樣?還可以怎樣?後設圈套和他何干?他終究為故事情節然後為劇場而生而邊緣化。飾演白蛇、青蛇和法海的舞者用身體塑造成不同形貌和表情的雕像,以一種近乎自我調侃的方式暗示,《白蛇傳》對很多現代城市人來說,不過是名勝中增加一組雕塑的理由,或為古典浪漫的想像增添一個畫面。如果是這樣,把《白蛇傳》再演一次或再演一百次有甚麼分別呢?

 

後設藝術通常帶有暴露創作過程的意味,如果這真的是用一場「舞蹈劇場」來探索,「舞蹈劇場」可以怎樣演繹民間傳說。雖云後現代的特色是拼貼、多元、多角度、解構,但當觀眾被「期望」在觀賞時也在參與創作的話,藝術表演便成為藝術家和觀賞者創作能量的共同爆發,觀眾如何介入,如何思考,如何進入想像,是創作者的重要甚至關鍵的考驗。把《白蛇傳》這類耳熟能詳的民間故事轉易媒體來演繹屢見不鮮。觀眾早已對傳統故事有牢固的記憶和概念,混媒體劇場創作,觀眾一定不止期待一種用mix & match的方法把傳說的母題再呈現一遍。即興讀劇若過分依賴舞者對故事的思考,不但舞者頭疼,所造成演員之間的演繹落差也使觀眾頭疼。創作人的創作框架甚至美學觀,如何感染著觀眾在劇場上的接收與再創造的經歷。從這一點看來,我們的確期望一個更有力的美學觀點,去理解在舞台上各種元素彼此衝擊下所產生的有機的整體觀賞值,而非說書人那些排比對句充滿概念的詞章吟哦與現場舞蹈的詮釋的彼此衝突;琵琶的挑撥因過大的聲音設計而淪為二線配樂。如果文字傷舞,也不能缺乏一個文學/文本指導的參與,為這類與傳統文本對話的舞蹈劇場提供更鞏固的人文思考。


(原載於2013-09《藝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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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詩人、作家、藝評家。香港大學中文系畢業,澳洲雪梨大學哲學博士。現任香港藝術發展局委員、藝術支援委員會及文學組主席,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創會委員及現任董事、香港文學評論學會創會理事及現任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