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的結構、脈絡與理想方向是清晰明確的──透過改編原著,將之套入現代人的生活中,闡述現代人的價值觀及心路歷程。家傳戶曉的《西遊記》人物以百足般多爪的茶餐廳侍應(孫悟空)、死要面子隨風兩頭擺的管理員(豬八戒)、不善辭令的收買佬(沙僧)以及純真固執的學生妹(唐僧)現身,一起從觀塘步行往大佛,為的只是一了摩登唐僧的祖母的心願。廿一世紀反過來談一步一步的由一個區走到另一個區好像有點天方夜譚,卻卻正正是對現代化所帶來的後遺症的一種另類控訴,劇中提及不少從舊到新的改變,以至舊區重建等議題均顯示了編劇海潮希望藉一個橫跨九龍半島及新界直達大佛的路程,呈現他個人對香港這個地方的情意結。
意圖明確,方向清晰,可是一旦切切實實地走起來時還是困難重重吧?劇中四人均為本土香港人,有著明確的目標,也清楚知道要去的地方的正確位置,可是果真要徒步前往,方發現攀山越嶺夜渡屯門公路並非想像般簡單。正如《西遊》整體來說,概念結構穩健,著實執行則需要比現在更多的配合。單看導演的演繹,就如一字一句地把劇本/概念放到舞台,雖然在一個立體的空間,卻怎看都只是在閱讀放大了的書本,場面調度與情節發展均欠缺舞台的立體感,視點模糊;舞台設計在這方面並沒有特別幫助解決這個把文字轉化為視象的問題,兩個簡單(或說簡陋?!)的平台呈不規則形狀,顏色陰沉,於不同場次左右前後搬動之外,對展現不同場次所提及的環境毫無作用,純粹在台上建構了線條與建築,無助於在情節上沒有多大的劇情推進。
《西》劇的娛樂性還是可觀的,摩登孫悟空王志強(盧智燊飾)的七十二變換成了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身兼多份工作加上少許魔術,令在場觀眾樂不可支,加上是「合家樂繽紛」的節目,這類型的小玩意確實能夠增添投入感;最後一場追逐戲中各人「駕駛」的七彩紙板車,以及另一場次中一排紙板警察同時向警司敬禮的卡通化更令整個戲生動起來,那種新奇俏皮的味道似乎可以更廣泛應用於全劇之中。馮國基的燈光更是全劇氣氛場景轉換的靈魂,那種詭異的神秘感營造了探險的神髓,如和音般協奏著整個故事,補足了其他未能呈現的部份。
這是一個難排的戲。它的難處在於它的實在──原著《西遊記》講述的是擺明車馬的幻想世界,甚麼妖精怪魔要多怪異有多怪異,任君想像;《西遊》一劇由於改編為一個現代劇,並以觀眾身邊極為熟悉的人和事作藍本,在處理手法上就有了障礙:到底要單一的自然主義,還是夾雜一些荒誕的元素?兩者之間要如何平衡?若然希望觀眾能夠依然有那種處身仙境魔界的感受,那麼可能舞台的設計還要再簡潔一點,又或索性走極度誇張的路線,現在有如正好卡在喉嚨中的魚骨,癢癢的一點也不舒爽。那些穿古裝傳統《西遊記》服裝的場面也得再三考慮,現在的處理可能會讓觀眾覺得「過癮」,卻不見得對故事的整體的幫助。最難之處,還是因為貼身。全劇的場次以地點分場,由觀塘出發,之後到黃大仙,轉眼到了深井,再來就是屯門公路、青馬大橋,最後攀過鳳凰山到達大佛,當然我們了解要徒步的話,起點無論如也要在九龍,但為甚麼是觀塘呢?觀塘的特性是甚麼?那裡都可以,經過那裡都可以,但如果這個戲的確有一個隱藏的心情,希望可以表達對香港這個地方的情懷,那麼這條路線的設計以至每一個「景點」的呈現也都需要有更詳盡的描述,而非純粹的劇情需要。劉浩翔飾演的沙記(沙僧)有著口齒不清的溝通障礙,這個角色的個人成長是最明顯的一個──從不懂與人溝通而致力發明一個會與之對話的機械的收買佬,到在完成大佛之旅後找到信心表達自己,這其中一直有發展也有推進,不似其他角色的突然和不令人信服。
說到底,《西遊》是一個旅程,不論旅程所指向的是外在的還是內在的,我想《西》劇並未完整,尚有極大的空間發展;而我亦極希望中英劇團會繼續發展下去,畢竟,能夠有一個劇目好好地表現我們都這片地方的深厚感情是何等重要!劇中人物堅持要徒步走到大佛:「有些事,你沒有做過是不會知道的!」在交通發達的今天徒步走是一種經歷,一步登天是快人一步,但理想是否達到則見人見智。《西遊》的這一輪演出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起步,且看中英劇團的下一步把我們帶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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