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江的《風》與梅卓燕的《水》在葵青劇院內一個向上飄升,一個向下飄流;一個無形無影,一個實形實象,能量的交換撞出了閃躍的火花。兩個作品自然各具特色,獨立觀賞亦各有所長,但以一個演出節目的整體來說,兩者因各自營造的一種氛圍而結合出的整全空間經驗反而更為有趣。
不同的藝團有時也喜歡同時上演兩個獨立作品,但從觀眾入場以一個節目為單位的概念出發而兩者配合的卻不很多,大部份觀賞同場上演兩個作品的觀眾都有一種抽離感,猶如電影節追看兩個毫不相干的作品,若節目不理想便身心疲累,反思亦沒有焦點;若個別演出精彩雖仍能讓人振奮高興,往往卻難免有一種比較心理,未能真正享受在同一個場地觀看兩個迴然不一樣的作品的潛在快感。
《風.水》的考慮則明顯比一般一台兩戲的安排周詳,大抵跟舞蹈這種形式亦有關,兩位編舞在空間、場景以及身體的運用上有巧妙的配合,並沒有重覆的感覺。聲效上的配合雖同出一轍,有一種連貫的風格,卻不失個別作品的獨有節奏。楊強調的是身體在受到無影的風/氣所衝擊/輕撫時的回應,關節、肌肉、皮膚;四肢、五體、六欲在乘風飛揚,是一種純粹的白。梅的探索側重於故事的結構,是物與物、物與人、人與人的關係、倫理,旋轉台的運用仿如暗湧拍岸,潮漲潮退萬事兜轉,相對較多獨立的小節,就如江河從四方流入大海,是一種不同層次的波光反映:有藍、有灰、有泥黃。
楊對風的描述細緻準確,從一陣又一陣觸覺開始,引領觀眾投入一個新的身體感應經驗──觀眾進場時舞者在台前已經在進行「表演」或「導賞」──三位舞者向著一位赤裸上身的舞者用不同的方法唱氣在其皮膚上,赤裸上身的舞者在接收到氣流後而相應移動被吹過的部份,讓觀眾的皮膚也彷彿感受到一陣陣的氣流,無形的氣在特定的場景下被看見、被記起、被放大,這樣的「序」不但在作品的藝術性上起作用,同時亦具備了一種誘發觀眾好奇及投入表演性,產生微妙的關聯作用。
梅對水的觸感則從鏡與波光開始,實在的反射把在上半場已經被舞者帶了上天的觀眾拉了回來座位,鏡子的反映讓觀眾不得不回到現實,沉著靜候,如暴風雨前的平靜海面,暗湧已現,只待巨浪興波。有趣的是,水本身雖不怎麼樣,可是我們在被依附後卻因而變得沉重,這種感覺,跟《風》所指向的輕省是兩種極端,造就了兩種自然力量的強烈對比。
整個製作的台、燈、音、表演者均配合得宜,尤其在《風》的一段,舞者的身體與聲效的配合,加上燈光的遊走,讓劇場的每一個元素均充份發揮,亦加強了楊對那種無形力量的突顯──如風一樣,本來是隱形的元素,在這個作品內都得到了曝光的機會,而這種曝光,非但沒有拆穿了背後的魔法,反而勾起更多好奇與遐想。
《風.水》所呈現的,不單是一個演出,而是一個意識的提昇,不論是舞台技術、舞者技巧,以至創作的可能性、空間的發揮都給予我們更多新的觀點,製造了一個新的藝術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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