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地中海藝術節」之兩個重頭戲劇節目,一邊廂由意大利米蘭小劇院的即興喜劇作品《一僕二主》帶來了滿場喝采,演出奪目在於各演員之間的看來即興其實是在計算以內的節奏與默契;源於街頭的藝術在面具掩映下在舞台上保持其本色,在以話語敘事之外,身體每一個細節的操控和把握是最有力量的語言。在舞台上,唯有演員的表演是終極所依,如當代著名劇場導演彼得˙布洛克所言,一人一空間已是一台戲,在如此約化的表演基礎下,出路是如何顯然易見。
另一邊廂,於以上前提和其「世界首演」的重量下被賦予厚望、由希臘國家劇院擔綱製作的悲劇作品《普羅米修斯之縛》,卻是在令人無法釋然的失望下淡然落幕。在香港這個目前由各式都市輕鬆劇場小品充斥的消費型城市,搬演經典作品非創作人的意欲;因為這類型題材必然逃不過研讀探究、深入潛挖的過程,作品的最後呈現是擔承著壓力之餘對觀眾來說也吃力難討好,衡量之下不若來個輕快便利的圖個兩家方便。《普》劇的引介在目前這個情況下的重要性,在於展示這些作品在當代劇場被活化和詮釋下的可能性;對本地觀眾和創作人來說,當具相當複雜的觀摩意義。
然而,《普》劇整體缺乏神采而呆板的演出顯然令人無法釋懷;也不禁問:由這個西方戲劇發源地之殿堂劇院所搬演的戲劇經典,不是最能夠體現這個作品最原來的神髓嗎?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的美好而沉淪,一人為眾生擔承罪孽,其被縛的孤寂是命運的使然;若真有性格影響命運之說,普羅米修斯的善便是其孽之所在。這作品的永恆性在於其對命運說之徹底揭示,一念間一是天堂一是地獄,沒有任何回轉之餘地,也是其悲之終極呈現。在其詩化語言的敘事下,當代觀眾要細嚼箇中真義必然憑藉演員的演繹;當演員無法進入這種面對命運之悲的生命狀態,所有敘事便變得毫無落腳之處,而只是浮游在表面層面。
目前這個版本的演繹,所失落的正是對其悲之徹底沉澱和內化。主角之身體能量和其對矛盾張力之掌握並沒有得到恰如其分的發揮;舞台上冷冽的巨輪為主角的生命狀態賦予強烈意象,只是他並未有和它建立起「被縛」的困局關係。導演的刻意調度讓普羅米修斯的靈魂之束縛和肉身之自由完全割離,這個詮釋的角度其實不難理解;只是恐怕演員先無法透過身體能量的內化,演繹處理虛無靈魂之被縛,以致令肉身之自由徒地變得無法定位,甚至是成為了可笑的呈現,這是相當可惜的。然而觀乎整體演員對文本唸白的單一專注而忽視了身體的同步展現,看來這非個人失準而只能夠以「某種特色」來為對是次演出的期望找到一個開脫的理由。
(原載於11/11/2007《文匯報》)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