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電影迷兼舞台劇迷,影話戲的新作《遺失了您的眼睛》(由羅靜雯與張飛帆編劇、羅靜雯 與李國威導演)是充滿電影感──電影是用剪接去將發生在不同時間、空間(場景)的戲份連繫在一 起,以構成一個創作人心目中的故事;而《遺》劇則在劇本處理和舞台運用上花了很多心思,以將 像電影剪接般的時空跳躍效果放進劇場中。
《遺》劇描述一個妻子(韋羅莎飾的明亮)在一個警員(黃德斌飾的馮啟光)的協助下,尋找其無故 離家出走的丈夫(陳文剛飾的譚學仁),故事十分簡單,這是因為若故事寫得複雜或以多線發展,觀 眾便很難在腦海重組劇中每一場戲的先後次序,導致愈看愈感混亂或一頭霧水;整個演出有三十一 場戲之多,因每場戲的篇幅不長,故轉場相當頻密,幸好導演將主要佈景設在旋轉舞台上,令轉場 時產生的時空跳躍效果來得流暢自然;劇中有一個美妙的簡約編排,那就是在不轉佈景和燈光、單 靠演員走位的情況下,直接從譚學仁跟明亮仍在一起時的「從前戲」跳接到馮啟光幫明亮尋夫的「 如今戲」,前後兩個時空的對比戲,產生一份極具電影交叉剪接色彩的欷歔感。
《遺》劇最聰明的一個做法,是安排明亮從2000年開始尋夫,直至2007年為止,於是編劇便可將 九一一事件、禽流感、沙士、WTO 示威……等「集體回憶」放進這七年間,作為多場戲的角色話題 及劇情背景,換言之當觀眾聽到某演員提及某集體回憶時,即能得知該場戲的劇情是何年發生,那 就算倒敘、時空交錯用得再多,也令人感到整齣戲編得井井有條。
七年的尋夫過程,除了呈現出一些集體回憶外,更重要是透過三位看來有情緒病/問題的主角及幾 位在觀眾席大吵大鬧、不顧公德的配角,帶出這七年以來,在傳媒的關注和報導下,愈來愈多香港人 察覺自己有情緒病或面對沉重的精神壓力,並以此現象引申到編劇最想觀眾於看戲時/後想一想的問 題:我該如何走自己的人生路?
明亮為尋夫產生了持續的焦慮(她的事業扶搖直上,似乎問題不大)與馮啟光因經歷過血腥的家事 而產生躁狂症病徵,均不難讓觀眾理解,反而譚學仁這角色就予人很獨特、離奇、不易理解和極具爭 議性之感──譚學仁離家出走後,在馮啟光和不少觀眾心目中,其生活狀況便形同露宿街頭的乞丐, 而他沒有失明卻總是用布蒙眼,並說自己正修煉某些東西以準備成為「異屯族」,則似足一個瘋癲的 人;但從另一方面來看,譚學仁不但不瘋癲,還可能比現今許多「正常人」更樂觀自信,他既堅信自 己的待人處事信念(用「倒立」般的不一樣角度去看待人和事)全無問題,又有清晰的人生目標(即使 要成為「異屯族」的目標極奇怪),起碼不像馮啟光般被抑壓已久的內心憤怨影響日常和日後的生活 。換言之,譚學仁是否瘋癲?便是個觀點與角度的問題,當觀眾旁觀這角色的言行時,亦可順便反思 一下自己所過的生活是否正常。
在演後座談會中,有觀眾奇怪譚學仁何以會離開妻子、幸福的家庭而獨自過類似乞丐的生活。從筆 者的角度來看,譚學仁是個經漫畫化處理的「隱蔽成年」,他明顯跟劇中那充滿生活感的主流世界(生活感是由集體回憶與某些台詞、場面所產生)格格不入,也許編導沒有刻劃他離開妻子、家的原因 或過程,是基於現實中的隱蔽者亦往往有鮮為人知的背景或不想讓人知的一面吧?現實裡的隱蔽青年 通常會從打電腦遊戲中尋求刺激和興奮,而譚學仁要透過修煉才可「過關」成為「異屯族」,在角色 設計上亦有幾分打機feel,只可惜筆者始終感覺不到蒙眼當乞丐的「天堂生活」有多興奮、好玩,大 抵應在場面設計和角色塑造上再花多些心思吧!
陳文剛能把譚學仁從正常到似瘋非瘋的各種舉動和心理層次、變化演活;首次演舞台劇的影視演 員黃德斌和在演藝學院畢業的韋羅莎,能讓觀眾深深體會到他們所演的角色如何被過去的不快事弄得 透不過氣來,不論是躁狂還是焦慮的精神狀態,皆於二人的神色中表露無遺;全劇的一大驚喜,莫過 於多位配角都有很好的演技,他們在劇首扮觀眾,並於觀眾席上大吵大鬧的場面,實在真實得嚇了筆 者一跳。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