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桃花源》突破形式
兩個故事同台演出,一悲一喜,由二十年前到今天都令觀者愛戴、演者光榮、評者雀躍,主因何在?
看過的電影版只覺平平,今次看了三地聯演舞台版,感受截然不同。《暗戀》不算新鲜,一對愛侶別後五十年才得重逢。故事開始於月下花前,重逢便在垂死邊缘,慘情得近乎老土。《桃花源》借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講漁人老陶因老婆與人勾搭,索性逆流而上去尋死,卻誤撞入桃花源。劇中用上大量誇張的表現形式,包括借戲曲做手、慢動作、容易撞散的道具如椅、粗俗與純情的念白對比等製造喜劇效果,可算庸俗堆砌得很。前者如二三十年前的文藝電影,後者近乎七十年代的<歡樂今宵>中的趣劇。那是徹底的old fashion。如果分割而出,相信未必演到今天。
導演的眼光顯然不在其內容,而是要借兩齣攀不上邊的故事來探索舞台空間的共融性,突破戲劇劇場的種種限制,如時空交錯和轉換場景問題等。要觀眾感受的也不單是悲與喜劇交融時所起的化學作用,更多在於如何克服舞台上的即時性和單一空間的框框,繼而達至把不同的畫面放在一起時產生原來元素以外的東西,性質猶如電影中的剪接,這方面賴聲川的成熟是於編導外更上一層了。何況這構思早建於廿多年前,怎不教人驚訝。今次舞台上的表現很成功,尤其在那些過場、轉景和雙方劇團互不相讓的銜接點,都見導演的靈活調度,亦是透過這些所謂Linkage Point發揮了原來兩劇以外的張力。《暗戀桃花源》把舞台上的各種場裡場內、戲裡戲外的衝突共冶一爐,發揮了電影剪接技術的功能,亦比電影過癮。
《萬家之寶》沉實穩扎
相對香港話劇團的前作《萬家之寶》在處理上則截然不同。 曹禺的三個名劇放在一起演出,以為導演必會來過大翻新,從形式手進行內容大探索,毛Sir 卻如實地展現了原著的人和戲,一本正經地把《原野》、《北京人》和《日出》的選段搬到舞台上(儘管《日出》的背景改編成七十年的香港)。然而這也是可喜之處,亦反映了導演的智慧。蓋因曹禺的作品充滿矛盾衝突且戲味十足,隨意改或拿之開玩笑容易失去原著的神髓。
曹禺的戲有很細膩的人性描寫,每個主角都備有理性和感性兩面,每個角色無論忠或奸都很人性化,而毛俊輝的演繹帶出理性、感性以外的另一面:悟性。那些看通人情,不受制於環境,敢於衝破障礙的人必會有更好的一天。在每個劇開始時導演早已點明題旨。
《原野》開始時飾金子的演員介紹這個人物活了七十年,屋內鬱暗、外面一片原野,那些火車聲像要帶她衝出去到光明之地。《北京人》中由瑞貞以連串問題說明人為何要自困在環境裡,更進一步帶出人只要肯踏出一步,衝破困境就能掌握生命,就有前途。到了《日出》,導演選了方達生這個人物說出人只要捱過黑夜,就會見到日出。看似重覆,其實都在從新點出三個劇的背後精神:敢於對抗命運的人才能掌握生命,擁有屬於自己的明天。這個題旨一直貫通《萬家之寶》整個戲,沉實穩扎的處理讓人看到曹禺劇作的種種矛盾衝突如人物與身份的角力、自身處境與理想的思想鬥爭等。不需東竄西改,只需輕輕加上一筆,儘管表現參差,《萬家之寶》已成功地勾勒出曹禺劇中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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