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莎士比亞最後的長劇,《暴風雨》一直是學者爭相研究的對象:與其他莎劇不同,人們很難將它簡單地定義:全劇悲喜交加,集魔幻與傳奇於一身,也被譽為莎翁「詩的遺囑」。原劇本身的複雜性已足夠令表演極具挑戰,如今台灣「當代傳奇劇場」請來了三地的藝術家,將它以跨文化的京劇形態呈現,工程之浩大不言而喻。
對我來說, 第一次經歷西方經典戲劇與東方歌劇的結合,還是充滿了新鮮感。尤其是第一場暴風雨和第二場海難:呼嘯的暴風,只是精靈手中揮舞的綢緞; 表現大難中四分五裂的船身,卻只在舞台上吊起了船頭,放下了柔美的桅欄。對暴風雨這般處理,極具東方柔和的魅力,加上色彩和舞蹈運用到位,成了一席不折不扣的視覺盛宴。同時,也成功地表現了人類與自然之間、現實與魔幻之間的強烈反差。
除此之外,《暴風雨》在聽覺上也帶給觀眾少有的體驗:以京劇唱出莎翁獨特的自由體詩句,以台灣原住民的歌謠表現卡力班的屈辱,以及老生花旦反覆唱誦的英文名字,別緻而新奇。
不過,形式的新穎,還是不能代替內涵與表演。我認為,導演在《暴風雨》裏加入了過多的元素,節奏也掌握得不夠到位,令原著本來繁雜的人物與情節,有些無法收拾。所以很多章節和場面分開來看都做得精緻完美,但無法融合,有明顯的拼湊痕跡。例如,開場前有一段引子,引子中出現了很多畫面:佛像、羅漢、波浪、字符,讓人聯想到道士與迷一般的波布羅。本是很好的意象,卻沒有進一步延伸到戲裏。導演只是強調了自己對電影影像的技巧,這些畫面與之後的事似乎格格不入。
這一齣莎劇有其獨特的地方,魔法師波布羅雖為主角,故事也是圍繞著他的復仇展開,但是他的戲份並不重。他更像是掌握著傳奇進程的魔法師,吟誦史詩的遊吟詩人,甚至是莎士比亞本人。他所控制的,是戲的節奏。在京劇的表現上來講,「唱唸做打」中,「唱」最細膩,費時最長,不適合用在說故事的波布羅身上。
在人物處理上,反而是波布羅周圍的小人物, 如卡力班、愛麗兒更令人印象深刻。因為少了嗯嗯呀呀的唱段, 多了京劇「唸」和「打」的部份, 戲味更濃, 個性更突出。卡力班直率地表達不滿, 愛麗兒精闢地調侃,直接生動,強過波布羅的冗長自白。不過,精靈和泥巴本來就簡單過人類,也可愛過人類。
最後結尾的獨白,波布羅與觀眾互動,要求觀眾還他自由,頗具玩味,也有要做metafiction的意圖。本人卻覺得導演把《暴風雨》導成了張藝謀的《英雄》,玩弄了場景、服飾、京劇的元素,卻少了原著的神祕和哲理。甚麼都有了,又好像甚麼都沒有。
恐怕是我進劇場前期望過高,因此不免有些失望。
「大專學生劇評寫作導領計劃」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新視野藝術節2008)主辦,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策劃及統籌。
(原載於2008年12月7日《文匯報》)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