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鴨》是易卜生其中一個最全面探討社會虛偽性與假道學現象的劇本,對道德學家的批判和對「真相」所提出的問題,從而引導觀眾隨著劇情發展不斷反省和思考,令其成為當代最具表演性的劇作之一。然而,易卜生的劇本在廿一世紀舞台所面臨挑戰,卻非單純一個有深度、有啟發能力的文本所能解決的。易所寫的都是生活中的軼事,從人物的對話抽絲剝繭方能漸見端倪,因此偏於多說話的情形,加上必須以寫實的手法來演繹,才能突顯往往出人意表或是超乎常理的結局。對於現今習慣視覺感官長期受刺激的新一代觀眾來說,要看這種以他們的尺度來說是「老套」、「傳統」的演出是一種耐性的挑戰,仍未提的是劇長三小時呢!
然而,劇協這次的演出,卻成功地把易卜生這個劇本演活,並透過很精巧的舞台設計和燈光調度,令這個1885年首度公演的當代北歐劇作,變成2006年這個由香港人主演也不覺突兀的一場演出。舞台設計成功地連結了劇本本身穿插現實和比喻的對話,以一個現實主義的木台為基礎,陳滿了十九世紀的傢俬地氈,一絲不苟地呈現當時不同階層的家居設計與家庭結構。然而,在實實在在的木台的末端,卻漸見草地與被砍伐所剩下的樹幹,隱然若見一個曾經是森林是地方,被移為平地而建屋,又或代表著一個平靜溫暖的家背後,都有一個黑暗茂密的森林,兩者均呼應著角色間所隱喻的秘密和陰謀,同樣亦表達出真亦假時假亦真的現實的荒謬。
燈光設計的簡約切合劇情一直的發展,直至平凡的生活起了特殊的變化後,燈光亦跟著變得詭異,尤其最後一幕,當真正的悲劇發生時,一條光柱成為全台焦點,陰冷而鋒利的光芒,刺破了道德假面的同時,亦鑿穿了所謂真相帶來的假象,準確度不偏不倚,為全劇點了題,亦成就了該刻的戲劇性。
整體而言,《野鴨》的演出能令易卜生的劇本從舞台上活起來,並且不只是把對白台位配對成功,而是整個演出的配合與調動,每一個崗位都恰如其份,演員們恰到好處的演繹,尤以開場時那種排場,簡單呈現了老維利先生的性格與及富有階層與來自基層的艾道之間的張力,以及小女孩的天真討好,自然直接地對比著成人世界的攻心計與自私。麥秋老師成功地讓劇本自行說話,也讓觀眾能夠自然而然地進入這座神秘的森林,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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