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後,白幕上投影著一些文字,說些有關交易的規 則,老實說,有點江湖味。然而瞬間,一片字海卻鋪 天蓋地而來,像不加水的威士忌把每一個味蕾尖和嗅 覺細胞完全佔據一樣,把感官麻痺。在短暫令人麻痺 的刺激後,又是持久而強烈的回味。正如劇中演員在 座談中表示:「這齣戲沒有甚麼動作,卻很累人,每 晚回到家,思緒也不停地翻滾,換來整夜難眠。」我 身為觀眾,也大概體會到它們的感受,雖然還未至於 失眠。
這是一個文字密度甚高的劇本,這不僅是說文字在劇 中佔的比重很大,更甚者,是文字本身的密度。精煉 得像詩歌,卻又嚴謹得帶神經質,像是為求剪除枝節 而不惜將根部剪掉的那種神經質。坦白的說,已經不 像人話了。
無疑,這是刻意為之,正是這種方式釀成了威士忌的 刺激,但刺激並非威士忌的本質,刺激只是極度濃縮 的必然結果。而要細味這濃縮,更必須冷靜待之。亞里士多德說過人是理性動物,這一說法似乎將理性 與動物性徹底一分為二,彼此毫不相干。在這套劇 裏,也有著純粹的理論語言和純粹的肢體語言。二者 的分界線是最後一句對白,在此之前,是一片字海, 在此之後,是肢體衝突。對白沒有交代肢體衝突的部 份,也交代不來。鼓聲代替演員完成了本應是整齣劇 最激烈的部份,鼓聲凌厲,帶點煽情,卻水過鴨背不 留痕。
我會這樣理解這兩種語言所表現的隱喻──披著人皮 的獸。
隱藏在人性背後的獸性,分隔可以是想像不到的薄。 如座談會中演員所說:「講了這麼多,最後也是要 打」。這裏上演的,正是把人類理性外衣脫掉的過 程。這層外衣是多麼的厚重,不管你用盡九牛二虎之 力,也難動他分毫。然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 來得那麼輕易。以致演員在說出整齣劇最後一句對白 後,外衣脫得那麼瀟灑。
不像人話的語言和不是人話的語言,都不是我們熟悉 的語言。然而,我們熟悉的語言,在劇中卻甚麼也不 是,充其量也只是連接二者的一根鋼索,在各種感官 中它都幾乎可以忽略,然而逾越它的風險卻相當高。 所以,我們看不見鋼索,更看不見鋼索上的表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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