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岡曾說:「自我永遠是主體的一個『異化』和『疏離』之部份,就像一條無限接近零但永遠達不到零的關係。」
戲劇原名是《在棉花田的孤寂》,「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和台灣「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於「新視野藝術節」的合演版本改為《鯨魚背上的欲望》。「孤寂」和「欲望」存活於同一個文本,心理學上的「自我」就是指人的欲望,所以談起「欲望」的本體離不開「自我」,世界上並不存在一種「自我」是像劇中所形容的那種單純、孤獨、清高的「零」,那是一種絕對的「孤寂」,但那並不能構成完整的「自我」,「自我」是需要通過跟周圍關係來建立,對別人眼中的自己產生想像,就如所有人都必須通過鏡子才看得見自己。追逐本身是個人對潛意識中「自我」失落的補償,戲劇就用交易來實現這場追逐。
整個劇,其實只有兩個角色,就是商人和顧客,分別用三位演員來演繹,他們通過對話來拆解欲望。他們就如三隻鯨魚,三男三女,構成一種由交易、性別、語言組成的不平衡的狀態。飾演商人和顧客的兩組演員,分別操普通語和廣東話,構成了語境上強烈的「割裂感」,我不禁思索,把欲望的追逐演繹成一場買賣,是意味了甚麼?如果建立自我意識的過程,就如戲中所體現的交易,「自我」其實是在何種狀況裏存在呢?戲中所言:「本身隱藏的熱情和溫存,沒有甚麼不得體,但又知道,每個人都會不問原因的隱藏」。「文明」會否就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玩意?小姐會否只是穿上裙子的野人?法律保証了世界的秩序,但規範是否又帶來了更嚴重的自我混戰?
當人類建立了「文明」,欲望就成了被驅趕到意識以外的一頭野獸,然而它在暗裏蠢蠢欲動,叫人走離原來意識中的直線,買家只要離開他行走的路徑,買賣的過程就展開了,只有眼光停落在欲望投射出來的「他者」(賣家),就不由自主的被對方牽引,從語言的展開,將潛意識拉上水面,顧客因為不安而對商人充滿敵意,可是又無法抗拒。賣家始終沒有說出貨品是甚麼,其實買家又何嘗不是說不出自己希望在賣家身上得到甚麼?那是在潛意識中的「未知」,當交易開始了,雙方不斷拉扯,到了最後,買賣的其實不是甚麼「貨品」,甚至未必是欲望本身,而是一種對欲望的欲望,一種不能忍受沒有欲望的狀態。在供求的過程中,期望掀開對方面紗的一刻,尋求那一刻的快感,那種快感就像站在鯨魚背上的「平衡」,下一秒就會失去,賣買雙方又要繼續尋找對手。
雙方最後從敵意進入戰鬥,彷彿知道一開始赤手空拳的打鬥,雙方都會避免不了流血,最後顧客問:「要用甚麼武器?」,「武器」是文明的產物,這提問似是擺出交戰的姿態多於投入戰鬥本身,他的提問帶出一種「合符原則」的戰役,或是不過是一道象徵的符碼,一方面代表抵禦的決心,另一方面也保證了「文明」的基本勝利,戲劇在此時結束,彷彿凝住了這個世代的最真實處境。
「大專學生劇評寫作導領計劃」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新視野藝術節2008)主辦,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策劃及統籌。
(原載於2008年12月28日《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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