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吊的流浪貓》呈現了一個特殊空間。故事背景是演員忘詞,團隊解散,演出取消,而在首演夜,演員卻獨自現身劇場。觀眾看的是單向舞台,不過對面演區內又有一排觀眾席,當我們見到在劇中飾演「觀眾」的演員,和我們一起注視「舞台助理」及「清潔工」的舉動,後來,舞台助理和清潔工也坐在演區的座位,與所有人同步凝望「演員」和「導演」起爭執,看與被看,演者和觀眾,營造更能自省現實的環境。
「半天吊」是種進退維谷的狀態;「流浪貓」有迷失及被遺棄之意。飾演經驗豐富演員此角的辛偉強,由開首至劇中,從額頭到小腿,不斷絆倒碰傷,並且先後兩次喊肚痛,活像體內積滿了矛盾痛楚,而在吃藥丸亦卡在喉嚨不上不落,表達他全然處於迷惘的停頓狀況。他曾逃離,但在原有的開場前,不自覺回到空蕩無人的舞台,無意識的行動顯露了其真正感受,正如後來他向導演辯稱自己從沒有離開,只不過是沒有回來。
此劇探討了兩個人生課題,一是人們習慣於營營役役,鮮有停下來反思樂趣已失的生活;二是把生存的價值建築在工作或別人的期望之上,忘卻自身的重要。
甫開始,演員就陸續遇上清潔工﹝彭杏英飾﹞、舞台助理﹝王維飾﹞和觀眾﹝周志輝飾﹞,他們皆有類同的情況,縱使演出不存在,仍如常在劇場。清潔工繼續打掃吸塵,收取微薄薪酬忙碌工作;舞台助理被團隊遺忘通知,回來舞台後依舊整理道具,掃葉舖葉及試麥克風;觀眾在初段極不願相信,以為清潔工等人在表演互動環節,其後得知真相亦遲遲未去退票。恍若習慣了重複的生活。這一部分,描述清潔工及舞台助理工作,掃起落葉,灑下枯葉,拖地清潔,進進出出,頗見細緻,卻寫實得來略見納悶。當中的一段對白,亦稍覺被伴著的吸塵機開動聲音所干擾。直至後來,導演﹝高翰文飾﹞闖進舞台,與演員發生較大的衝突,悶局才被打破。
演員在劇中,先後多次質詢導演昔日所說的支持說話,代表他需要別人的一種肯定,或甚是一句鼓勵。而他訴說當時忘詞的情形,也是感到各人只顧在忙,要到自己一下子忘掉所有台詞,在這停頓的一剎那,眾人的目光才集中到自己身上,因此被這個他認為美麗的時刻所迷惑。映襯的是,劇中的觀眾對演員說,自己是名退休教師,以前怎努力,也無法令所有學生專心,直至演員來到其校表演,才看到學生們全神貫注同一事情的景況,自此成為了演員的長期支持者。把自身價值放在別人的眼光上,這反映演員墮進迷惘的某些原因,亦揭示這個現實當中人們從沒好好靜下來反思的問題。
整個演區,除了對著我們觀眾席的一排「觀眾座位」外,舞台只有一棵像真度極高的樹木,視為「演出」的布景。劇初,小孩就指著樹木說這是假的,再指著演員說你是真的,已點出演員自身的價值。另外,劇中亦有一段對話,點出原來葉落的情景是如此美麗,平常在現實裡,是絕不會停下來觀賞,反映港人的急速步伐,表達了此劇的重要訊息。其實,植物生長,枯葉落下,循環不息,可代表大自然的生命力,偏偏這是棵假樹,在真與假,戲劇和現實之間,有著重要的思考及意義。
此外,在時常亮起全部燈光來演戲的真實,間著數場小孩走進來,伴隨風吹樹葉聲的虛幻,頗為有心思。這由小演員飾演的小孩一角,極為重要,幾次出來和演員嬉戲,為演員尋得出口。演員常和小孩做著相同的動作,小孩可說是他回憶的童年,或能視作他內心最純真簡單的部分。在燈暗的一場,小孩為演員亮著唯一的光線,並且在地板快樂地用粉筆繪畫。最後小孩畫下「火柴人」,和別的圖畫一樣,也說這是演員來的,便和演員躺在火柴人的兩旁握著手,喻意和自己做好朋友,享受樂趣。來到尾聲,是原本「演出」的開場時間,演員幻想,音樂響起,燈光亮起,一副不再迷惘的樣子,尋回了內心缺失的部分。
這樣的一個演出,尤其是在黑盒小劇場,觀眾更能從中自省所身處的世界。劇中演員的半天吊狀態,及各人物的反應,放之現實或是平常。想起莎士比亞的名句:「世界是一個舞台,所有男男女女只不過是演員;他們都有下場和上場的時候。每個人一生中扮演著多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