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好杯中物之人,但不知何故當看到「一個女子的獨腳戲」《女兒紅》,我便即時聯想到「女兒紅」酒。據說,「女兒紅」是一種集甜、酸、苦、辛、鮮、澀六味摻雜的酒釀,而且入口馥郁醇厚,品嚐過後令人回味無窮。於是我便猜想賴恩慈醞釀的《女兒紅》到底是一台怎樣的戲?或許,你早已看過賴恩慈的《神奇女俠》、《講女》和《女人.型》,而我則是首次欣賞她的「一個女子的獨腳戲」系列第四回──《女兒紅》。老實說,我認識賴恩慈(阿MO)並不是其劇場表演,反而是其去年執導的獨立短片《1+1》。後來,我才知道,她原來曾修讀嶺南大學的文化研究系,難怪她的作品處處流露著人文關懷和社會氣息。
「一個女子的獨腳戲」顧名思義就是一個人(SOLO)的表演。這種「一人一故事劇場」表演(playback theatre)形態,通常是台下現場觀眾提供的自身經驗和個人經歷,透過台上表演者作即興的演出與大眾分享,是個非常互動和投入度高的生活劇場。這種即興表演重點在於分享體驗,某程度能夠達致自我和他人心靈療傷的效果。不過,賴恩慈這次並沒有作即興的演出,反而把蒐集回來的女性故事劇場化後再在觀眾前重演一遍。步入劇場,你會看到一排又一排的紅椅子,椅子上掛著乳罩和衣物代表著社會上各式各樣的女性,而天花則懸掛著數不盡的白繩。甫開始,賴恩慈便跑到觀眾席傳遞「聽筒」,對,就是我們念幼稚園時,用兩個紙杯和一條線造成的簡單「聽筒」,好為這獨腳戲留下伏線。
接著,她向觀眾分享一個十歲開始月事來潮的少女,她邊說邊穿上T-Shirt和格子裙,熱情的向觀眾派發一疊衛生紙,然後「指導」觀眾對接捲動這小勞作,大家不知就裡的跟隨著她,最後才發現白色卷紙原來叫「white-sun-gun」(即女士月事用的衛生巾),台下的觀眾即時捧腹大笑。笑聲過後,少女娓娓道出月事初來的煩惱,也向觀眾訴說父母的離異,對她造成莫大的心理創傷。說完一位女性的故事,賴恩慈便脫下這個角色,穿上衣物來回穿梭於紅椅子間,拉扯像「畫鬼腳」的白繩偷聽女人心,同時也牽動著觀眾的心。少女模特兒(「o靚模」)從宅男女神折翼墜落成被侵犯的無辜少女,風光背後隱藏著竟是少女的催命符,貪慕虛榮斷送了自己的生命。總是有年青女孩借著青春本錢這捷徑以圖換取更多的名利,卻把現實社會的黑暗辛酸拋諸腦後。在這表面開放的社會,同性相戀仍是忌諱,再加上師生戀就注定是「你沒有好結果」的青蔥苦澀。爆粗港女和花癡中女這些極度渴望被愛,卻好像永遠得不到愛神寵幸的女人。
就是這樣,賴恩慈來來回回的牽著白線,掀起一幕又一幕的喜怒憂懼愛憎慾,女人心聲最後變成血淚縱橫的荼蘼花事。賴恩慈一人分飾了小女孩、少女、「o靚模」、港女、中女、女強人、援交女、女同性戀至老婆婆,但無論是從十歲的單親少女或是到八十歲的喪夫老嫗,這群年齡和背景各異的女人,在社會擔當的差不多都是弱者(被侵犯的「o靚模」)和被邊緣群的(同性師生戀人)角色,最後還是逃不過被欺凌和侮辱的悽慘結局。我不禁暗忖,女人的悲哀命運到底是來自自身,還是社會大眾的意識形態所致?作為一個女性要如何在這無形暴力的社會下活得悠然?如果這不是命中注定而是人為,我們可以逃離這俗世的困窘嗎?就在這個時候賴恩慈給了觀眾一個啟示,就是選擇做回自己向觀眾剖白。這時觀眾才明瞭剛才那些不幸的女人故事,原來也包含著賴恩慈的生命片段。賴恩慈說,她從小便由婆婆撫養成人,在欠缺父母的環境下長大,仍能保持開朗積極的性格,走出陰霾勇敢的逐步實現自己的演藝理想,就成了今天觀眾所看到的賴恩慈,難怪她說自己能來到這世上是「上天的恩賜」。頃刻,全場屏息以待看著賴恩慈從台下跑到觀眾席上,鎂光燈引領觀眾的視線朝向她方,只見她手中牽著一條格外分明的紅繩徐徐地回到劇場中,熱淚盈眶的向觀眾報以一個會心微笑,總算為先前的女人辛酸苦澀添上一點點甘甜。
《女兒紅》的動容之處在於真誠,賴恩慈向觀眾呈現了她對生命的熱情與抱負,小妮子活潑可愛的肢體語言,使人賞心悅目,印象難忘。「慢活,細聽」,在這高速發展才是王道的功利社會彷彿已經變成奢侈品,但誠如賴恩慈所言,「用心聆聽是唯一的出路」。當然,我認為訴心事並不是女性的專利,男性也有很多無奈苦困,我建議,下一次她可以來一齣《狀元紅》跟觀眾分享社會上不同的男性故事。忽發奇想,賴恩慈可以考慮跟「好戲量」的楊秉基crossover來一場《女兒紅鬥狀元紅》,兩位性別互相對調再借二人之口,窺探時下港男港女的畸零愛情觀,相信應該會比電視台的求愛真人騷來得更有花火和有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