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中華文化聯誼會、香港聯藝機構有限公司聯合主辦了一台由北京京劇院上演的京戲,首兩晚演《沙家》,三、四晚則演《玉堂春》及《四郎探母》。筆者看了《玉堂春》及《四郎探母》。
《玉堂春》是旦角的唱工重頭戲。唱腔兼備二黃、反二黃及西皮,板式較多,搬演百餘年來,歷經名家琢磨、潤飾、道白、行腔益臻完美。梨園行多以此為開蒙戲課徒。業餘愛好者因此劇唱腔優美,上場人物少,亦經常排演。《玉堂春》故事講蘇三被判發太原,差人崇公道沿途押送,經蘇三吐訴原由,崇為之動容,收之為義女。抵太原後由巡按等三堂會審,巡按王金龍原為蘇三的舊侶,見之不能自持,卻被其餘二司看破因而戲弄之,但最後蘇三得以平並與金破鏡重圓。
全劇只有兩場戲,分別是「起解」和「會審」,旦角雖由頭演至尾。此劇的特色是故事的來絡去脈皆是透過唱情表現出來,而非運用情節的鋪排把戲呈現出來。其雖以唱文為主,但歌詞和念白卻十分精緻巧趣。自第一場「起解」旦角蘇三被解出城後的戲差不多全是戲肉。在城外透過她與醜生崇公道的一唱一和,蘇三把冤屈一層層道來,崇公道亦一一為她開解舒懷。如蘇三唱:「想起了當年事好不傷情。每日在院中纏頭似錦,到今天只落得罪身罪裙。」開始道出自己處境,繼後逐一怨其他人,先是爹娘,往後依次序為其亡夫沈燕林、大婆皮氏、丫嬛春錦、接著的是貪官、衙差,到最後是整個洪洞縣沒有好人。這段唱詞不但層層相扣且不乏趣兒,可見曲詞之精密。而到了「會審」,唱詞的設計邏輯基本與「起解」一致,通過巡按王金龍與陪審二員三方的護、問、難的不同立場,蘇三逐把身世道出,結構如前緊密。
今次演旦角蘇三乃程派傳人遲小秋。遲小秋乃程硯秋嫡傳弟子王吟秋之徒,嗓音圓潤淳雅,有著程派寓剛於柔、幽咽柔婉的特色。可惜不少觀眾,尤其在第四晚她演《四郎探母》中的鐵鏡公主時批評她的嗓音像男聲,這可反映出不少觀眾對京劇各流派的演唱特色並不瞭解,故有此評。建議主辦單位除在場刊中介紹,或許也需在大堂的宣傳版上作短文介紹。
遲小秋的蘇三唱情細膩綿純,不過第二場「會審」基本是跪著唱,故表現身段的戲多集中在第一場「起解」中。梅蘭芳當年演這個戲時曾作以下的身段設計:一是崇公道在獄中給蘇三戴枷之前,蘇三手摸左胸。這個動作表示她關注著那張狀紙,並與後面念「獄中有人不服,替我寫下伸冤大狀」一句台詞有呼應。演這個動作時既不能太隱藏(引不起台下注意)、又不能太明顯(因旁有解差)。所以只能背著解差搓,等轉身看到解差就該把手放下才對。二是「起解」的臺步。「起解」是在行動中做戲,恰與「會審」跪著唱相反,臺步處理非常重要。同樣是行路,因劇情發展而伴著不同板式,臺步就應有急疾、舒徐之分。唱﹝流水﹞時,行進城內,蘇三披枷帶鎖,在大庭廣眾中穿街過巷自然羞愧難當,應微低頭,步履較快。出城後行人稀疏﹔不再低頭趲路,而﹝慢板﹞的節奏大大減緩,加以此時回首往事,傾訴冤屈,不免陷於沉思,步履自然放緩。可見「起解」的臺步,或快或慢,須隨唱腔的節奏並與劇情的發展相合。
這次遲小秋的演繹雖不見在這些細處下功夫卻不能說她演的不好,不竟派別不同,處理上自有出入。整齣《玉堂春》曲文優美,十分適合愛聽曲的觀眾,但愛看排場的人士可能會嫌它過於單調。另外在「會審」初段,蘇三約有十多分鐘的戲是背著觀眾向裏跪著唱,通常在粵劇遇到這情形,演員很快便把身轉向觀眾,雖然京劇傳統有向裏背著觀眾唱做,但這麼長時間則令觀眾不大舒服。
《四郎探母》是每一個京劇老生和旦角都必須傾力學習的名劇,唱腔全部以西友組成,板式齊備而富於變化,既有整體的完整,又有每一唱段的特色。《四郎探母》可算是齣唱做兼備的文戲,觀眾可從「坐宮」、「盜令」、「交令」、「過關」、「巡營」、「見弟」、「見娘」、「見妻」、「哭堂」、「回令」十場戲中大致猜到故事內容及情節發展。今次演四郎楊延超的是青年老生楊少彭,演唱上忠楊派,初段聲線不夠穩定,偶被音樂蓋過,(當天的音樂聲量亦嫌過大)不過後段則越唱越好。同時習武戲的楊少彭飾有武功根底的楊四郎演一些動作如吊毛、跪步時頗見俐落。張笠媛與遲小秋先後飾鐵鏡公主當以後者的唱腔和功力見勝;劉山麗的蕭太后則以尚派風格來演繹亦穩打穩紮,她利用手勢、步姿等動作表現出蕭太后這個人物應有的霸氣,但聲線則不夠硬和強。其實她前年也曾來港演過新編的《活捉》及在藝術節演過《漢明妃》,觀眾對她應不會太陌生。另一位值得一談的是演佘太君的沈文莉,現師承有中國第一老旦之稱的李鳴岩,行腔用聲甚有乃師之風。
縱觀《四郎探母》劇情吸引、情節豐富,過場爽快流暢,是一齣熱鬧的劇目,不過今次除上述所提的角色,其他配戲的演員稍弱。近年香港聯藝機構有限公司算是於康文署以外較常引進內地戲曲的機構,在市場不一定有保証下仍努力推廣中國戲曲,值得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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