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山、開宗明義的劇場手法是重要的;胡恩威和林奕華合導的《東宮西宮2004之開咪封咪》正是一大佐證。
以往看林奕華作品的觀眾,十之八九看完後都帶著數十個問號步出劇院,腦力全花在研究一個動作、一件道具的象徵喻意上,談不上享受。漸漸人們就為林的作品貼上「高深」、「另類」等標簽,「市場」收窄,要說的話沒人聽,做的人大概也很沒趣。先不理「曲高和寡」是否合理屬實的評價,一個劇場作品因著種種理由需要觀眾是不爭的現實,相繼邀請影視明星合作也是一種拆招的方法,可是這樣子下去,真的可以「儲存」足夠的觀眾群,支持以後的創作嗎?觀眾到底想看甚麼?作為藝術工作者,我們希望讓觀眾看甚麼?看了又如何?
胡與林想藉《開》呈現的,從一開始就藉著演員陳浩峰的口,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是名符其實的「白」,所有關鍵的新聞人物的名稱都被再三地提及,沒有甚麼「媽咪姐」式的代號化名,光明正大。開咪不停唱、拼命「搵銀」的是歌神,封咪不敢言、逃命自保的是傳媒名咀,離不開的共通主題,不外是「市場」兩個字。
怎樣的劇場演出才有市場?《開》的市場,就是一群看著空懷大氣電波、微波、衛星、文字版面不善用的傳媒,而自己只能啞然地被動地期待著有人替他們發聲的小市民。所謂人民喉舌,是一種幻象,可恨的是,人民卻已被催眠及訓練到相信這些基本上是人皆可用的溝通,是只有小數有「才華」的人才懂得運用的。而諷刺時弊的劇場,亦同等是一個滿足小市民覺得自己已經發聲的假象,是一種變相的出氣口,讓小市民下不了咽的「氣」,以「哈!」、「哈!」、「哈!」來代替心中萬個「小!」、「小!」、「小!」,事後步出劇場,就感到自己並不孤單,想法有所共鳴,得到「淨化」及「排毒」的「美白」果效,又可以回到現實去再一次受氣。
有市場就有價值嗎?《開》的價值,在於其不怕婆媽的民主政治民生課,說《開》是一楝篤笑也好、陳浩峰演唱會也好,重要的是,它其實是一堂課,一堂包裝美麗、引人入勝的課。個別演員的表現出色,令入場的「學生」如痴如醉,陳浩峰與陳淑莊的收放自如,以及高度自覺的表演技巧,實屬難得,二人於獨腳場次中單獨壓台綽綽有餘,帶動整體氣氛絕不氣喘,充份發揮其「糖衣」功效,以至當「戲肉」的硬淨講義出場時,「學生」們均願意靜聽受教。
當然,教育的成功不是一朝一夕一個一百二十分鐘的演出可以看見的,然而,有心藉劇場教育小市民的話,《開》起碼讓我們看見,不是沒有方法直截了當地依書直說而觀眾仍能像純良羔羊般留心細聽的,問題是我們如何衡量「甜頭」的多寡,太甜會膩,不夠甜會寡,《開》的份量恰到好處,醉了觀眾還留得住三分清醒,我擔心的只是,這樣子下去,我們跟餵填鴨的還有分別嗎?飼料不同,卻依然是順從一種飯來張口的慣性,小市民們,那一天才可以了解,張了口之後,只要震動喉嚨就已經可以發聲?有多少人民喉舌真心願意讓人民明白這個道理?
導演胡恩威在演出後說,這次沒有演後座談了,因為演出中的內容都已經很「白」,相信也沒有甚麼好說。我在想,隨隨便便辦演後座談當然意義不大,可是這個內容已經很「白」是不是一個好的理由不作演後討論呢?演後的討論到底是討論甚麼的呢?是用作解畫的嗎?我倒有興趣看看一個沒有人問「那些吊上吊落布景板代表甚麼?」的演後座談會否反而能生出更有趣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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