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編劇真是不濟，這麼爛的劇本，平白浪費好的演員。……」我在《虎鶴雙形》完場時聽到有觀眾對她的同伴說。我當時的感覺是可能這位觀眾比較少看話劇，因此不大了解潘惠森的手法。不過事後我卻要多謝她，這個爛字正正點出《虎鶴雙形》的整體風格。
《虎鶴雙形》是一齣不易被標籤的作品，有很多不同劇種的元素，既是喜鬧劇也是正劇，音樂劇的成份也很重，詹瑞文（莫彪）和甄詠蓓（狄露）亦沒有忘記他們擅長的形體劇場，差不多各式各樣的劇種都可以在劇中找到例子。不過用「爛」戲來形容可能是最貼切。這種「爛」透了的戲其實是香港人很熟悉的，特別是數年前在電視上非常流行。在台慶和一些大型綜合節目，電視台總會找來一大群電影明星和歌星，合演一齣所謂「無厘頭」的鬧劇，其中大多還是古裝，演員隨意胡謅一些有點不雅的笑話，耍一些功夫，通常在所謂緊急關頭，有些不相干的角色便會出現，然後互相扭打一團，最後草草收場。《虎》劇充斥這類元素：陳淑儀飾演武功高強的黃飛松，可以被邵美君（好彩）一個茶館老板娘踢成癱子；在詹瑞文和全體演員擺虎鶴雙形陣時，會被潘惠森這個路人甲乙丙打亂。
如果只是要攪一場「爛」戲，實在無須勞煩潘惠森當編劇導演，甚至效果可能更好。因為劇場組合擅長的編作劇場和形體劇場，相信可以打得更加燦爛。潘惠森當然會「搵Ｄ野做」，他是明目張膽攪做反戲，由黃飛松慨嘆反清復明是沒有甚麼希望，莫彪講鴉片戰爭三元里抗英的英雄故事，到宣讀興中會宣言，簡直是民族革命樣板戲。雖然演員是一本正經去演，但在整個鬧劇的氛圍中，出來的效果卻有一點反諷的的味道。最後莫彪帶眾人乘船到香港加入興中會，眾人眾口一言拒絕，他們只是想到香港「搵Ｄ野做」，給予在理直氣壯的革命中，有一點反思的空間，背幕打出一九○四年。
戲中有一個沒有出場的角色叫做中央，黃飛松不斷擔心莫彪是中央派來的；在好彩眼中，中央沒有甚麼可怕。不過最後中央用上血滴子，似乎可不是鬧著玩的。
戲的說話很多，有觀眾覺得詹瑞文和甄詠蓓的形體沒有太多發揮的機會。這個看法有其道理，不過如果要欣賞潘惠森的語言功力，可以說是示範作，演員唸白的能力當然亦應記一功。其中有山歌對唱、文言、語體散文、口語、新詩、天地會詩句，武功口訣、歌曲唱詞等，還夾雜了幾句官話。而唸台詞的形式也是非常多變，無論是對白、旁白、獨白，都佔了不少的篇幅，甚至朗誦也用上。而廣州話的特性也在劇中表現出來，詹瑞文唸興中會宣言時字字鏗鏘，他們唸新詩散文時卻是一個笑位。
潘惠森作為藝術工作者的追求是放在莫彪和狄露之間的爭論上，莫彪追求賣藝，希望功夫耍得好，狄露的目的是賣藥。前者代表藝術的追尋，後者代表技術，希望生活可以安穩一點，不想再四處流浪。其他角色也各有代表性，最值得一提是邵美君飾演的好彩，她是劇中唯一不懂功夫的角色，但她郤把兩大高手萬空和黃飛松打倒。她沒有甚麼理想，政治也不關心，她心目中的「中央」是中央街市，她只是希望她的店子可以客似雲來，有足夠的收入可以支付開支。這類角色近年經常出現在潘惠森的劇中，其中有同是邵美君主演的龍頭，她在劇中開了一所旅館，另外一個例子是狄龍潤發中的妓女。當劇中的男角在爭論一些無聊的原則問題時，她只是關心她的生意，想法和狄露相近，所以有一幕二人在舖子內言談甚歡。這類典型的女性角色，通常都有很強大的生存韌力，適應惡劣的環境，在以男角為主的戲中，是可以取得平衡。這樣的處理應該有潘惠森的性別觀察在內，不單是為劇本創作的方便。
除了劇場外，詹瑞文近年很多機會出現不同的媒介，認識他的人多了，可能因此這劇的票房相當成功。不過似乎多了一些不恰當的觀眾，最大的誤會是以為這是兒童劇，有不少家長帶了年幼的子女來觀看。似乎這些家長對於話劇的認識不多，不過為了安排親子活動，以為這是和劇場組合的暑期劇目差不多，不會想到劇有不少不雅語言，而且他們實在年紀太小去明白劇情。不過作為成年觀眾，這些語言對整個演出有幫助，而且配合角色，增加整個劇語言的色彩，有保留的需要。不過劇場組合在將來宣傳它的非兒童劇，可能要考慮加一些警告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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