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已得,何止少了一個晶晶
文︰黃韻宜 | 上載日期︰2009年11月20日 | 文章類別︰藝術節即時評論

 

節目︰非已得 »
主辦︰前進進戲劇工作坊
演出單位︰前進進戲劇工作坊 »
地點︰前進進牛棚劇場
日期︰10 - 12/7/200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非已得》演了兩個多小時,最直接的感覺是:哇塞,這個女孩超猛!──舞台上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女人的演出,恐怕我之前看過的只有王菲的個唱了,但畢竟音樂會的節奏是由固定的歌曲主導,這場冗長的獨角戲就全靠她一個人說話的方式來掌握了。可以說這既是昨天晚上讓我最驚喜的地方,同時也是對於這一齣實驗造成最大遺憾的地方。

 

表面看來《非》並非「自說自話」,黎玉清一人分飾兩角:演員晶晶和希臘神話裡的女性菲爾德(Phaedra),創作人員試圖通過晶晶「飾演」的過程來建立起現實與遠古之間的對話,「一實一虛」互為照應,這個想法在一些前人的創作裡可以見到不少,比如李六乙的《梁紅玉》就是透過梁紅玉分別飾演杜麗娘、閻惜嬌和虞姬來探索梁紅玉的心理。而實際上《非》中設定的對話雙方並不平衡,菲爾德這個形象的穩定性早已經通過了兩千多年文學的檢驗,而晶晶從一出場,似乎就已經在用自己的演員身份服務于菲爾德了——她的最大煩惱是:因為沒有拍過拖,因為整日被生活的固有規律限制著,所以駕馭不了菲爾德這個角色。如此一來,觀眾很快找到了一個舒服的觀看點,就是期待著晶晶怎樣一步一步從角色中找到自己。這顯然讓觀眾失望了:晶晶對自己的尋找,在全劇結束的時候,也並沒有一個最合理的解釋——那個記下了一大車台詞,在舞台上狂奔了兩個多小時的女孩到底是誰呢?在「藝人談」環節,大家主要的討論也集中在此。創作者說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一點薄弱的地方,但目前還沒有想到應該怎樣解決。

 

不如就先從我們知道的一些信息入手吧。「這個城市有100個男人和109個女人,我就是那沒有男人的九個中的一個」;「從灣仔到旺角8分鐘,從旺角到元朗46分鐘……」——用數字表示的城市速寫真是形象可愛,卻說來說去都要回到了女主角一個人身上,「love cancer」,「走不出生活的框框」,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為演戲的事發愁,高跟鞋穿上又脫下,衣服一件一件拿起又放下——完全又是一幅自我陶醉的場面,實難擺脫一股「小家子氣」,這些瑣碎的情節在劇情的推動上用力幾乎是平行的,觀眾並沒有因為她多換了一件衣服而得知她還想多要些什麼,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演員在台上歇斯底里地表演,台下的觀眾卻反而有些迷失重點的感覺了吧。相反:在關鍵部分,即晶晶或Phaedra這個合二為一的人要做出變化的時候,演員的表演往往戛然而止:熄燈、打出幻燈片或者動畫,用更加抽象和模棱兩可的方式表現她的變化。比如國王、王子之類的一些人物形象溶解的動畫是為了說明菲爾德自盡前最重要的心理因素,但觀眾往往會因為真人的表演暫停而失去注意力,如果女主角可以再從肢體上進行一些演繹,而動畫只是一種對肢體配合,大概給觀眾的震撼會更強一些。

 

最具表現力的部分是女主角把舞台後面的幕布拉開,觀眾的影像投射在大鏡子裡,與此同時又有一個導演的聲音,夾雜著一些普通話喋喋而來,有趣而又不失真實感,這個時候主角才實現了和這個活生生的城市的互動,她的輪廓也在台上的定點光下被強調出來。可惜後面關於菲爾德的一些闡述又脫離了這種互動,實有些「故作高深」的味道。回顧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電影,大部分也都是以一個人物為中心,最後描述出戰後的「狀態」絕大部分是觀眾加以闡述的,而《非》也許是在人物還沒有成熟的條件下就試圖強加給觀眾一種所謂「狀態」,而又不像音樂或舞蹈能給人以感官上的直接刺激,不免走入人物塑造和狀態描寫兩者都失控的尷尬局面。

 

戲裡那個滑稽的導演說:「看回你的心」,也許不止是對著晶晶一個人,而是說給今天所有的創作者。近年來實驗劇場很多都是以已有的文本作為基礎而創作,導致那些沒有看過卡爾維諾、桑塔格的觀眾們很難輕鬆、直接地融入到舞台本身;同時創作者自己在傑作面前,往往難以從自己最根本的需要和對社會的觀察去表達自我,致使很多劇作都變成了用表演的方法,對先前文本的一場場討論。《非》如果想更好看,何不讓更多演員上台,給晶晶出些更實在的難題,讓她真正地在人群中「活」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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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2009年8月16日《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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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韻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