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重人物心理角力──評鬥角勾心
文︰陳鈞至 | 上載日期︰2009年3月20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節目︰鬥角勾心 »
主辦︰阿盧製作
演出單位︰阿盧製作 »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1-3/1/200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台灣戲劇學者及劇作家紀蔚然在《現代戲劇敍事觀》一書中,對近代劇作家對語言的運用及觀念作出了頗詳盡的分析。當中不少篇幅都花在大衛.馬梅特(David Mamet)的作品之上。紀氏認為,以馬梅特為首的當代作家已經意識到語言並非中立,而是受到社會文化之影響,再形成一種與人類心靈及行動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一次「阿盧製作」所搬演的《鬥角勾心》(American Buffalo),表面看來與傳統話劇非常相似,但實際上是抱著相當迴異的敍事觀。故事講述當叔與波仔本來打算偷竊一枚錢幣,後來因為教頭的介入,波仔被逼退出。正當當叔與教頭為這餐「大茶飯」而大費周章之際,波仔拿著一枚錢幣回來並向當叔索價。波仔的行為不單使二人雷霆大發,最終更揭發原來事件是一場空,波仔一開始就失掉了跟蹤錢幣擁有者的線索。

 

製作經理梁慧珍在場刊中提到的無限可能性,其實是建基於劇本豐富的層次。《鬥角勾心》固然有話劇的起承轉合,過程中又有不少笑料,絕對是娛樂性十足的劇目。但若果觀眾細心留意劇中人的對話,實在不難察覺很多對白都是「無謂」的。這些「無謂」的對白卻是劇本最堪玩味的地方。比方說,在戲劇的開端當叔在說服波仔吃乳酪,波仔本來是不想吃的;可是當當叔說由他請客時,波仔卻連聲道謝;後來教頭出場,當叔叫教頭吃早餐,波仔竟然加入說服的行列;到頭來波仔並沒有為自己購買任何食物。這一段戲除了呈現了人與人之間的那種客套外,亦展示出當叔在三人中的地位;這種地位後來卻被教頭取代。

 

教頭之所以能踢走波仔,全因他的說話斬釘截鐵。中國人有所謂「三人成虎」,在馬梅特的劇作中,一個人的說話便足以構成真實。在他的另一個劇作Lakeboat《湖船》(或譯《湖泊男兒》)中呈現的,是一班水手圍繞一個未上船工作的廚師的吹噓:有的說他因觸怒船長而被丟到運河中、有的說他擁有手槍、有的說他被政府抓走了。而到劇本的結尾,我們發現這班水手所講的一切純屬虛構,廚師遲到不過是因為睡過頭而已。雖然兩個劇本的旨趣有所不同,但我認為《湖船》的語言特色仍可在《鬥角勾心》中找到。比方說在教頭與當叔討論如何開啟保險箱、波仔說阿發被打後送到東區醫院、甚至是劇中人對阿發的種種描述中,角色們同樣透過吹噓來建構他們所認識的真實,儘管這些吹噓沒有演化成《湖船》中的「說故事比賽」。他們對話的內容不是道聽途說,就是胡思亂想。諷刺的是,在《鬥角勾心》中最懂用語言操弄他人的教頭,到頭來卻是損失最為慘重的人。

 

戲劇所呈現的世界是片面的,劇作者透過零散的片段去完成他們的藝術。但這個世界是永遠不可能被完全的呈現的,人永遠被局限於自身的視點而無法完全了解真實。即使今時今日社會的資訊變得更發達,情況也沒有太大的改變。而語言作為訊息傳播的主要工具、作為一種媒介,本來就有著蒙蔽人類的可能。也許我們很難去分清楚這到底是語言的本質,抑或只是人的慾望使語言成為一種欺騙的手段,但就這次《鬥角勾心》的演出而言,導演的處理仍舊偏重於人物的心理角力,未能帶出劇本語言的豐富層次。

 

近年來不少大劇團的成員都離開舊團另作發展,當中也有成功的例子。能否從一眾中小型劇團中脫穎而出,很視乎劇團是否有清楚的風格與方向。《鬥角勾心》作為「阿盧製作」的處女作,是一個相當大膽的選擇。雖然演出在很多方面來看均未能盡善盡美,我仍然期待著這個新劇團的成立,能為香港的劇界帶來怎樣的改變,或者衝擊。


(原載於2009年3月《藝訊》)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

 

 

 

新進藝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