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作品有改編的詛咒,文本中蒼涼的意境,上海女人的獨有韻味,令不少編劇望門興歎。「台灣國光劇團」以新編京劇的形式,細膩的描繪出《金鎖記》的七巧;取傳統京劇與現代戲劇各家之長短,會否是把張愛玲搬上舞台的新出路?
《金鎖記》保留了部分京劇的元素,描繪七巧的內心世界。七巧追求愛情,經歷大喜及大悲,決意找另一個地方宣洩——一對子女長安與長白身上。任她言之鑿鑿說只想保護子女,其實只是極端的自我毀滅,她要毀滅自己,更要身邊的人陪葬。這種瘋癲邊緣的心理狀態與外放而激動的情感,以京劇這種相對喧鬧的方式來表現就最適合不過了。京劇音樂的音調較高,也相對動態,加上大量打擊樂器如鑼鼓和嗩吶等的運用,為舞台營造了戲劇性 與適當的氛圍,側面把分家的據理力爭、為女兒纏腳的精神錯亂、沉淪在金錢與鴉片中的墮落等烘托出來。
在張愛玲的作品中,《金鎖記》被改編成劇本的次數最多,這並不是偶然的。事實上,被著名文學評論家王德威教授稱為「張愛玲後又一人」的王安憶,在2009年改編《金鎖記》時也認為文本「很熱烈,心理描寫都可以外化」。正正是七巧濃烈外放的感情,才當得起京劇刻意安排的做手、誇張的表情、激動的音樂……王曾以「生怕傷身,總是見到好就收,不到大悲大慟之絕境」形容張愛玲筆下的上海女人,這顯然與喜怒形於色的七巧不同,可見《金鎖記》的成功,與文本的七巧特別外放的感情很有關係。我不認為任何有京劇元素的演出可以把《傾城之戀》的流蘇及《半生緣》的曼楨刻畫出來。
比起王安憶改編時刪去了長白的部分,王安祈保留了長白故事的完整性,把七巧複雜的精神狀態具體的呈現在舞台上。雖然長白與長安同是被七巧操縱的傀儡,但當中的層遞關係卻是不容忽視的。七巧慫恿他們吃鴉片,但長安一個女兒家吃會被視為傷風敗俗,甚至影響婚配,比長白遺禍更深,顯示七巧要別人陪葬的毀滅性已到了瘋狂的地步。
其次,沒有長白就沒有芝壽——七巧的另一個自己,她重演了七巧受苦的歷史,靠着精神上虐待她,七巧達到報復的心理平衡。七巧的恨宣諸長安與長白身上,有着堂而皇之的「愛」,但對芝壽,卻是明刀明槍的恨了。
編劇加插文本沒有的情節,打麻將是其中一幕。各人每打完一局也會站起身轉換座位,這可能是當時在上海打麻將的規矩,但它營造了舞台的流動性,帶出了七巧與季澤的眼神流動,你來我往,你攻我守……及後兩人的身體終於撞上,配合輕快的音樂節奏,形象化了本來無形的調情與男女的較量。打麻將這種遊戲形式也為兩人之間的「愛情」(如果有出現過的話)增添幾分戲謔性質,預言了兩人的結局。
《金鎖記》成功描繪出張愛玲筆下的七巧,編劇改編的功夫與現代戲劇元素是主因。京劇的元素如音樂、唱曲、做手等只是輔助品,必須在有一定的外放性的文本才適用,在張愛玲多為含蓄的作品中是很罕見的,甚至可以說,當得起京劇元素的,《金鎖記》算是萬中無一了。要改編張愛玲的作品成任何媒體已是困難重重,何況是高度程式化的京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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