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林春蘭在2010年11月19日的香港看過鄧樹榮手上的《後代》後,笑言演出的呈現方式一方面與文本截然不同,前者以簡約的純戲劇為主,後者則着重寫實的情節;另一方面,其表現手法又與文本如出一轍,都表現了一種幅度甚大的變遷。我認同林小姐的看法,更由此引伸了對文本演繹可能性的探討。
根據個人的經歷,在製作一套戲劇時會先尋找一本劇本,然後就會想辦法把文本呈現在台上,但以往的我只會很乖巧地按照劇本的內容,有多少角色就用多少個演員,有甚麼動作指引就做多少個動作指引,卻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有其他演繹方法。
鄧樹榮的《後代》打破了筆者對文本演繹的概念,原來角色可以用V.O.的方式出現,甚至以電影的方法呈現在舞台上,又或者動作指引不一定要以行動表達,直接朗讀出來也是其中一個可能性。以上述作為基礎,除了《後代》的首尾兩幕發生於「現在」,因此導演以較寫實的佈置及服飾去呈演角色的生活外,中間的三幕都屬於劇中三母女的回憶,導演於是運用上述的突破方式呈現此部份。包括第二幕的演員只會面向觀眾行動,當需要與其他角色交流時亦要面向觀眾,這令三位演員成為了個別的有機體,自己與自己對話,但他們同時又在建構一個共同的回憶出來,這可是一件真實不過的事情。人的回憶甚少可以單靠自己一個而形成,過程需要其他參與者,而當自己站立於「現在」的時間點上回望,其實我們亦不過是在與自己對話。在回憶的過程不會有他者的參與,不過我們又的確在回憶與他者的經歷。
第三幕講述兩姊妹的童年回憶,導演選擇以演員的語調及其頭部作重點,因此燈光只出現在演員的頭上,視覺上呈現一種甚具詩意而真實的回憶片段。現在試試放下文章,去回想一下自己的童年吧,我發現腦海中的畫面正正就是如此的模糊,卻又有一定的對焦。
我喜歡鄧樹榮捉緊回憶的特點,以簡約的方式呈現對回憶如此真實的表達。當代簡約主義大師John Maeda在Laws of Simplicity (1)中曾提及 簡約比複雜的更困難,因為前者需要更多人 生經驗及知識的沉澱。《後代》在這點上的效果不錯。
不過問題在於第四幕的選擇,鄧導演在此劇給自己定了一個藝術命題——「對於演員,除了身體外還有其他舞台表現的可能性嗎?」於是他決定以電影/影片演繹這一幕。嚴格來說,這只可算是影片,因為它沒有角度的運用及剪接的技巧可言。整段影片運用單調的鏡頭生硬地表現角色對白,對光、影的運用還欠一段距離,而且鏡頭的框架意識濃厚,顯然導演仍未放下舞台劇表現形式的影子。我非常同意鄧導演選擇使用電影背後的理念,不過一旦決定運用另一種媒介,就應把其特點發揮得更淋漓盡致,否則其實與原來的舞台表現無異,只是空間改變了,但其內容是沒有改變的,如此一來就失去實驗的意義。
話雖如此,我仍然很欣賞鄧的演繹方法,它總為觀眾帶來一點新的衝擊,相信亦為林春蘭女士帶來驚喜,提醒她的文本有多廣闊的可能性。希望鄧樹榮的下一部作品有更突破的表現。
(1) John Maeda, Laws of Simplicity (Cambridge: MIT Press,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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