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樹寧‧現在式單位」的《賣火柴女孩》時,便明白到導演許樹寧是以自己對家庭和童年的看法,來重新詮釋這安徒生名著。
劇中的「賣火柴女孩」,是個被父親又打又罵、終導致落泊街頭的女孩(可能是她自己離家出走,亦可能是她被其父趕出家門)。從小女孩有家庭溫暖慘變成童年陰影滿佈其弱小心靈,於導演眼中,這便是顛倒是非黑白的家庭教育(把教育變成傷害身心的暴力),演區上那些灰濛濛及倒轉的房屋佈景,便是社會、生活處境變得顛倒是非黑白(或黑白不分)的象徵。當然,劇中亦採用了其他沒那麼激烈的手法,來對某些有問題的家庭教育方法作出質疑或控訴,例如演出尾段播出了一大段錄音,內容關於一些父母為教育子女而講的阻嚇性說話,計有「你還不睡,丫烏婆會來捉你!」、「吃剩那麼多飯,會娶個豆皮婆!」……等等,雖然這些說話確實能令不少小朋友即時服從成年人的命令,但從充滿挖苦意味的錄音、混音效果中,觀眾便理解到導演十分討厭這些包含著權力和語言暴力的說話,皆因說話本身衹是用來鞏固父母自己的尊嚴,既可能使部分小朋友留下心理陰影或誤解了某些人和事(教育變成反智,不尊重知識與科學),又不能引導小朋友明白自己錯了甚麼或犯錯後會得到甚麼後果。
不能不提的,是全劇有多位女演員一起 / 接捧飾演「賣火柴女孩」,而黃大徽、葉步(民鳥)這兩男演員亦同樣有演父親的機會。這種不固定的角色演繹安排(每個演員的演繹風格都有出入,令同一個角色分裂出不同的演繹效果),既表明了劇中的父女關係衹是冰山一角,現實中不乏這樣的家庭,又使各個演員的戲份能平均一點,以便集合眾人之力,炮製出更完整、更可觀的劇場意象;此外,全劇沒有台詞、對白供眾演員演繹,眾演員衹能靠眼神表情、形體動作、唱歌跳舞來表達角色的言行及抒發角色的內心世界,乃基於《賣》劇並非是以一至多條劇情線來敘述故事發展的傳統話劇,而是一個結合了音樂、錄像(在宣傳物品上,許樹寧稱作「電影」)、舞蹈、劇本文字和劇場意象的多媒體演出,其創作重點在於用多媒體來揭露、描繪和彰顯出劇中角色的心情,尤其是「賣火柴女孩」在街頭感到饑寒交迫的悲苦心情,以及從前她擁有一個完整的家與可以跟其他小朋友玩耍的愉快心情,把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交織在一起,便構成一條使觀眾的觀劇情緒有所起伏、衝擊的心路歷程。換言之,導演是要觀眾從多種媒體拼合、分拆的過程中,意會到角色的心情,切忌被台詞、對白搶了其他媒體的風頭或使觀眾集中看演員如何用台詞、對白來言傳角色的心情,皆因在他的心目中,「心情」本身是衹能意會而母須言傳。
《賣》劇的錄像創作取向,是將構成整齣戲的其他媒體融合到錄像中,透過錄像中打出的字幕,導演不用靠旁白和說書人,便能令觀眾概括地瞭解到劇本(或安徒生的原著)中的故事發展,以及少量用文字勾劃出來的角色感受;此外,錄像又放大了演員所跳的舞蹈場面,使觀眾的欣賞感受來得更深;通過電腦的平面、動畫設計,錄像亦變成燈光的一部份,有一段戲是燈光師打出了連串看似肥皂泡的燈光效果,配合著錄像中用動畫炮製成的肥皂泡畫面,令劇場裏的夢幻氣氛倍增!不過,錄像的安排亦存有問題,例如布景中設置了一個有門小櫃,一打開櫃門,便可看到有抽象的錄像片播放著,像以影像投射出「賣火柴女孩」的腦海,讓觀眾實在地感受到她的所思所感,衹可惜小櫃的距離跟觀眾席相距得太遠,未能使觀眾對櫃中的錄像片產生任何感受。此外,劇中有一段錄像片,拍攝著某人翻閱一本相簿,相簿內的照片,是一些歐美小朋友享受食物的樣子,但拍攝效果就未能跟「賣火柴女孩」從地上拾起食物的劇場畫面,有一個恰當得來又意趣盎然的融合。
劇場意象方面,下雪的意象很淒美,時鐘的意象則不新鮮,但兩者都能成功反映出「賣火柴女孩」落泊在街頭的淒慘;論到全劇最精彩的一個意象,要算是爸爸用粗籐條狠狠打了「賣火柴女孩」一頓後,女兒逐一將演區上的汽球刺爆,象徵純真、童年突然破滅,令觀眾邊看邊感心痛。
《賣》劇的音樂總監和作曲者程理高,偶爾在劇中邊當演員邊唱歌,就像演出音樂劇。程的歌藝衹屬一般,但由他作曲兼填詞的歌,卻跟劇中人的心情及整齣戲的場面氣氛,配合得相當好,單是一首名叫《賣火柴女孩》的主題曲,便道盡了女主角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根據場刊提供的資料,除了褟思敏和張詠研,《賣》劇所有演員都有跳舞經驗,但若以劇中的跳舞效果來看,竟然是男演員比女演員跳得更有個人風格。葉步(民鳥)的舞有不少高難度的翻騰、跳躍動作,而黃大徽的舞則側重於動作的趣味性,難度較低,卻能以幽默的角度,把「賣火柴女孩」的心境投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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