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套改編自1982年Alan Menken和Howard Ashmen 的音樂劇 "Little shop of Horrors" 搬到60年代的香港,是非常聰明的選擇 - 當時流行上窄下寬的傘裙、大大蝴蝶和配飾、誇張的化裝、假髮、對比強烈的色彩大幅大幅互相拼貼、襯配舞台上的音樂劇的服裝、化裝,加上經常變換的佈景燈光、動聽的歌曲、各種節奏的舞蹈,迷人的愛情故事——West Side Story(夢斷城西),Grease(油脂)…… 仿如為舞台上的歌舞度身定造,唱歌代替對白,但一切都很自然。
這套外百老匯(off- Broadway,有別於較重商業味道的主流百老匯製作)的音樂劇是名著《浮士德》的現代版——善良窮小子歸世茂本來是困於波地,突然憑一株意外得來的盆栽嬴得名譽金錢甚至愛情,但成功代價是要為奇花提供源源不絕的新鮮人血,惡人、恩人、愛人全變成點心,最後世茂也難逃一死。這類低成本卻又堆砌科幻、愛情、恐怖煞食元素的製作,是荷里活B級片的典型風格。不怕陳腔濫調,用一條傳統永遠受歡迎的橋段─ 小人物一朝富貴,還加上生離死別,高潮迭起,極盡悲喜驚恐,務求給予觀眾2個小時豐富不間斷的官能剌激,加一個說教的結局,便大功告成。
戲謔(Parody)反智文化的其中一個方法就是比它更反智,更誇張和荒謬。食人奇花珂珠二號從手上的小盤栽變成十多呎高的大樹,一次比一次驚人。人物性格情節不求合理,不惜局部放大,女主角珂珠是樣靚身裁好但頭腦簡單,牙醫是變態狂人,而世茂善良但幼稚。把荷里活閹割推砌的舖排漫畫化,加強諷剌效果。
佈景設計頗為寫實,實用用和可觀性取得不錯的平衡,深沉的紅磚有如監獄圍牆,正是波地階層要衝破的牢籠。以色彩斑斕的海報和報紙堆砌戲台的佈景,庸俗的艷麗,配合三個街童和城中名人名嘴的誇張扮相,一方面把大都會五光十色的真身揭示出來,亦與全劇誇張典型化的風格配合。葵青的旋轉舞台減少換景的等待時間,令全劇節奏明快,配合音樂的緊密節奏。
雖然本劇的音樂總監Scott Gibson不懂廣東話,但現場樂隊與臺上演出者配合得天衣無縫,發揮全劇的靈魂——音樂的震撼力,各主要演員都能準確地以適當形體動作,把抵死幽默的歌詞和對白推進一步,音樂的節奏與喜劇的笑位 (Pun chline)產生協同效果 (Synergy)。原創的20多首樂曲雖然以輕快樂與怒為主,但在不同情景亦會採用不同氣氛的搖滾以至其他類型的音樂和舞蹈,包括猶太舞曲和探戈(梅氏父子)、近乎詠嘆的歌謠(一片綠野)。無可否認,原作曲Alan Menken的音樂主題旋律雖然簡單,但互相呼應,編曲簡樸但層次分明,大部份唱段與對白的交替自然流暢。
劇本雖是沿用原創作,但改編和填詞的工作絕不限於翻譯,對白和歌詞除了要用上香港的地道口語外,為了增加60年代的情懷,還要加入當時流行的對話如歇後語和日常生活話題如電影明星。廣東話的音節本來就不如普通話的圓潤優美,再加上多變的助語詞和語調的隨意性,填和唱都有不少的難度,因為缺字幕,即使是本地觀眾都未必能完全聽清楚全部唱詞。如果歌詞能更精煉,演員的吐字運氣水平提高多些,不用字幕的效果對喜劇更合適(可以酌量加入英文意譯字幕)。幾位主要演員劉浩翔、盧智燊、莫倩茹、周偉強都不是音樂劇訓練出身(香港根本就缺乏),但他們都應付自如,莫的聲線和盧的形體動作尤其特出,導演李鎮洲的調度出色,發揮台前幕後團隊精神。但舞蹈方面則略為遜色,尤其時開場時群舞似乎未做好熱身,缺一些力度。
最後要討論是諷剌能量問題,商業文化有如奇花珂珠二號,只要是有利可圖,任何諷剌荒謬劇吶喊,一一被其收編。原著距今己20年,世界已經有Woody Allen,周星馳,王晶等等或正或邪,諷剌幽默胡鬧製造笑料。這個諷剌能量如果不夠強大和論點不夠尖銳,只會如歸世茂,變成它的點心,如插曲《庸人大晒》, Alan Mensken 亦要在極不情願底下修改劇場版的悲慘結局,以迎合電影觀眾。三個街童(石英、琉璃、雪紡)的功能定位是古希臘朗誦隊(Chorus),是貫通觀眾與劇場的中介者,他們可以自由遊走劇情內外,協助提問及反思,在《花》劇裡,力度和空間是否可以加強,對白和唱詞是否可以更尖銳更切身。 觀眾不希望只有一個非常愉快的一夜,還要多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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