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現代舞」?其實籠統一點來說,「現代藝術」(modern art)這名詞是史學家對二十世紀初於歐美出現的新藝術理念和行為的稱號,其中尤指二、三十年代伊始,歐洲多國藝術家逃避一、二次世界大戰而大量遷徙至美國(尤以紐約為中心),並與美籍的藝術家匯合產生的一種多元文化風潮。亦因為美國毫無歷史包袱和文化負擔,「自創門派」、「各自為專」、「多元化」、「為藝術而藝術」以及「純理性科學」的藝術便成了現代藝術的代表產物。所以,「現代舞」絕非一般人以為的「現在這個時代」的藝術創作,它已經是指葛嫻姆(Martha Graham)、簡寧漢(Merce Cunningham)、李蒙(Jose Limon)或拉班(Rudolf Laben)等上一代大師各自創立的專門技巧,和以此專門技巧建立的定型風格創作。後來出現的「後現代」舞蹈,或稱「綜合期」或「和諧期」等云云眾說,實則即是於這種各自專才的純技法舞蹈觀之後,人們努力尋找可與不同「專科」互相對話、相通的契合點。其實,更直截了當的說法就是「當代」舞蹈,一種舞蹈家可依身處當時,順手拈來,極之靈活、有機,並可述說各種「現代」文化,既忠於自我主觀,亦包涵身處環境世界觀的現象實況。
《迷走雙城》可以說是最明顯不過的例子,它是兩位本來已獨當一面的舞蹈家,再求不同文化舞種深入契合的一次融會過程,當中不單指涉編舞者的理念對碰,亦包括兩個舞團舞者的「個人」背景對碰,形成重要的文化對話。
梅卓燕是本地舞蹈家中,真正能於國際舞壇成功以中西合璧為「名牌掛帥的編舞家,這絕非只是外在式樣的包裝。她有在香港舞蹈團十年首席舞者生涯的深厚中國舞功力,還有之後融會美、歐現代舞風如「接觸即興」等技巧的創作。同樣地,英國印裔編舞大師修芭娜.嘉亞辛(Shobana Jeyasingh)亦以她祖籍的南印度舞風「Bharata Natyam」和武打技術「Kalaripayattu」技巧,不斷解構並重新組合出嶄新編舞手法,淬煉成另一種前衛舞蹈美學風景。她們兩者本身已貫通兩重東西南北截然不同的舞學風格,走在一起的跨文化合作,更成了一次四重奏!不過,這絕不只是南轅北轍的相衝,而應該是兩種當代舞蹈絕活的相通。
「Bharata Natyam」本身是一種極注重腳步踏踢地板節奏與力度的舞蹈技巧,身體四肢同時經常呈極為稜角的架式,著重快、穩、勁疾與柔韌不斷轉接的清脆技法,重心低蹲全以沉實於地板的力量為驅動,一如中國的太極拳。至於「Kalaripayattu」本亦是一種集武打與舞蹈美感於一身的運用方式,就如現在坊間頗流行的巴西戰舞(Capoeira)一樣,是先有武打再而發展為舞蹈的一種「混血」藝術。單聽這些基本架構,便總令人想起我們的中國舞也是來自中國戲曲中唱唸做打的「做」和「打」部份的再提煉,再結合俄式芭蕾純舞蹈的技巧培訓而形成的一種舞蹈形式。這裏正正讓我們看見對話的重要基石──當代舞蹈,不一定要有舞伴,但武打則必定要有對手;當中國舞式的當代舞,和「Bharata Natyam」式的當代舞走在一起時,是對舞還是對打,肯定已教人拭目以待。這次合作是舞者互相盡展本身舞武條件,還是在互相學習合作過後,知己知彼而「百戰不勝」?這更可能會為「交流、合作」的定義帶來新火花。
所以,梅卓燕及修芭娜也採取了一種絕新的交流模式,即非純是編舞家的合作聯編。方法是,在舞者「個人」方面,先選出最具中國舞底子和「Bharata Natyam」技巧的舞者,送至地球的另一方,參與對方舞團作「交換生」交流計劃(是派駐臥底先將對方底子摸清?抑或採滲透方式把對方舞者逐個渲染薰陶?還是令他們先行變節?)之後才交換編舞合作,這時編舞才將對手的創作部份,重新演繹再翻編,再而才聯合排演創作,為合作交流打造了一次絕對認真的時間和空間流程!看似兜兜轉轉的迷宮陣式,《迷走雙城》實質處處蟄伏各種「合作編舞手法」的危機與轉機,令創作呈現種種刺激和挑戰。
(原載於《新視野藝術節2006導賞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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