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李頎的《聽安萬善吹觱篥歌》說:「南山截竹為觱篥,此樂本自龜茲出。流傳漢地曲轉奇,涼州胡人為我吹。」龜茲是唐代西域安西都護府的府治,在現在的新疆庫車縣,涼州即今甘肅武威。詩中描寫涼州胡人安萬善吹奏的旋律,正是經過「絲綢之路」傳到漢地的中亞樂曲。
絲綢之路是連結亞洲和地中海地區的貿易通道,東起長安,西至東羅馬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延綿七千餘公里。這條路穿越高山、大漠、草原、綠洲,把亞歐文明連接起來。通過它,中國的絲綢、瓷器運到西方,中亞和印度的樂舞傳入中國。
從南北朝時期,西域音樂就逐漸傳進中原。到了隋代一統之後,文帝開皇年間設立的七部樂中,除了清商伎被認為是「楚漢舊聲」,其他六部,如龜茲、安國、天竺、高麗伎等等,都是絲路沿途富有異域情調的音樂。涵蓋範圍從今天中亞烏茲別克斯坦的撒馬爾幹、布哈拉,到新疆的庫車、疏勒、甘肅的武威;從南亞的印度、柬埔寨到遠東的朝鮮半島、日本。
唐初繼承隋樂,樂制舞制依舊。貞觀年間,廢文康伎,增燕樂和高昌伎,將歌頌唐朝興盛的燕樂置於首部,始成十部樂。樂部除燕樂、清商兩部外,其餘八部依然多是西域兄弟民族及外國的樂舞。這時,中原樂舞和西域樂舞已經長期地接觸融合。開元、天寶年間,唐玄宗在吸收印度樂曲的基礎上創造出著名的《霓裳羽衣曲》。一時間,「城頭山雞嗚角角,洛陽家家學胡樂」。至此,中國傳統音樂與外來音樂融合在一起,構成了歷史上著名的「唐樂」。
「平時東幸洛陽城,天樂宮中夜徹明。無奈李謨偷曲譜,酒樓吹笛是新聲。」另一位唐代詩人張祜在他的七絕《李謨笛》中無意間表明了唐樂是有曲譜的。這些樂譜通過唐代中國和日本的文化交流,流傳到東瀛,再結合當地的音樂文化逐漸演變,最終形成了日本宮廷雅樂中的「唐樂」,至今被視為該國的「重要無形文化財產」。
然而,現在日本「唐樂」演奏根據的是十八世紀《明治撰定譜》,樂譜的讀法和譜字的意義與早期從唐朝傳入的材料,如唐樂工石大娘傳《五弦譜》和孫賓傳《箏譜》,已有了非常大的差距。所以劍橋大學的 Laurence Picken 與 Rembrandt Wolpert,Elizabeth Markham 等學者認為要瞭解唐樂的真相,必須深入解讀早期的唐傳樂譜。從上世紀七十年代起,他們在日本複製和收購了大量八至十三世紀的樂譜,從這些中國失傳的材料中,尋繹出復原唐樂形態的方法。成果陸續刊載於氣勢恢宏的多卷本《從唐朝傳來的音樂》。
中國藝術家則從壁畫、陶俑等藝術史材料中汲取營養,用舞蹈語言和形式來「臨摹」這些唐五代藝術品中靜態的人物畫面。三十年來,創作了《絲路花雨》、《仿唐樂舞》和《大唐賦》等舞劇。近年來,華裔音樂家馬友友的「絲路計劃」更拋開時代風格的束縛,直接著眼於當代國際文化的交流。
「絲綢之路」上「唐樂」的源流,蘊含了唐代涼州胡人吹奏的龜茲旋律,日本平安朝以來雅樂的家源傳統,劍橋學者的經院研究,中國現當代藝術家民族舞劇的探索,乃至當代國際文化交流的巧思。可以預見:「唐樂」,和它所喚醒的開元天寶間盛唐中國的華容世貌,必將繼續為新千年世界文化交流的「絲綢之路」帶來無限的啟迪。
(原載於《絲綢之路藝術節導賞手冊》)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